床榻上的林远落头上被缠了一道又一道白布,只露出了两只眼睛,两只鼻孔。这种奇怪的包扎方法使他看起来特别像是一只巨大的没有生命的白色布偶。
莲燚跑过去扑在床边,心里难过,像是无数根针正在死命往大动脉上扎。他颤颤巍巍伸出手,近了,却又因为害怕而缩了回来,委委屈屈地趴在床边,样子甭提多可怜了。
他道:“林将军,是我对不起你,你起来打死我吧,我绝对不还手。”
林远落没有动静。
莲燚就继续委屈巴巴地道:“上一世是我对不住你,这一世还是我对不住你,两世都让你因我而死,大概我们真的是有缘无分。”
林远落的手指动了一下。
莲燚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他难过极了就会哭,可谓是想哭就哭,丝毫不忍着,“林将军,我早已经想明白了,你不是渊首,你放心,你也不用再害怕如何面对我了,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缠着你什么事情了。下一辈子你安安心心去投胎转世,我再也不会去找你了。”
他小心翼翼握住林远落的手,鼻涕眼泪大肆哭了一番,后来站起身子抽泣着,失魂落魄地走了。
林远落在他背后慢慢睁开了眼睛,是一双蒙了雾珠的眸子。这话在之前的那个雪夜里莲燚第一次现身便对他挑明过,各过各的,谁都不是谁的谁。但是那时候的他还是恬不知耻地怀了一丝希冀的,直到现在所有都在这寥寥数语中破灭了。
最开始的接近是因为那个叫渊首的人,如今的放手也是因为那个叫渊首的人。他拿自己当什么了?凭什么强势地走进自己的生命后,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的全身而退?
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抓过莲燚狠狠蹂躏上一番解气。
而且这人是傻子吗?一来就扑过来哭得稀里哗啦的,就不会事先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死??呆子。
这事后来莲燚知道之后,差点没把那老大夫抓过来痛打一顿,这人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自己都快被吓没半条命了。后来他将自己那一天说的话好好想了半天,最后觉得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只是说出了真心话而已才放了心。
最后一次换药的时候他亲自去了,打发走了大夫自己卷起袖子要给林远落换药。
林远落看着他小黑胖手拿着伤药走过来,立刻往后挪了挪,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皇上确定……?”
莲燚:“我确定要亲自动手。”
林远落:“不,我是说皇上确定自己可以吗?”
莲燚:“……少废话,给我过来。”
说罢就不由分说地跪坐在了床边,强势地把林远落的头给揪了过来,刚开始时动作算得上粗鲁,但是随着一层一层揭开,伤口慢慢露出来,他的动作已经变得超级粗鲁了。
“操了,就这点小伤,你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他鼓着腮帮子质问。
林远落淡淡道:“我打了这么多天的仗,累了,歇歇不行吗?”
“就这么点伤你包这么严实?!”莲燚再质问。
林远落:“大夫说我的头不好包。”
这么点伤留了这么多血,更是包成了一个粽子,把自己吓没了半条命,莲燚咬牙切齿,狠狠地把伤药洒在了他头上,三下五除二又重新将他包成了一个大头白粽子。
林远落在铜镜里望了一下自己的头,自我感觉还不错。这时莲燚要走了,他忽然转身拉住了莲燚。
莲燚故作笑意,“干什么?还嫌弃我包得不好看?”
由于莲燚此刻的身子没有林远落高,林远落只能微微低下头看他,他道:“皇上,我也不是个勉强的人,从今往后,你是君,我是臣,君臣相处,谁都不会先提离开,顺其自然,生老病死,我们这样相处好不好?”
这样望着林远落,莲燚的目光呆滞了片刻,然后他突然别开了视线,咧嘴道:“难道我们不是一直都是君臣吗?嗯?”
没等林远落回答,他就先抱着药箱跑了出去,他害怕再不快点离开,没出息的眼泪就要在林远落面前落下了。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小老虎摆好了姿势,一个猛子扑了过来,莲燚接住了他,放在脸上贴了贴。小老虎觉察到了他的悲伤情绪,用湿漉漉的舌头去舔他脸上止不住的泪水。
莲燚抱着怀里的温暖,把头埋在它身上,靠着门缓缓蹲下了身子。好像每一次遇到林远落的事情,情绪都很容易崩溃,一次又一次,自己还是不知悔改。
三果的地主之谊尽得很好,等到林远落好透了之后,他便领着莲燚和林远落在大草原上到处闲逛,逛完了就溜达着去吃这里的美食。以前只知道莲燚喜欢吃,但是在这里林远落的超大饭量,三果和莲燚足足把林远落嘲笑成了一个二傻子。林远落也不生气,任由他们笑,自己仍旧呼噜呼噜吃个不停。
这里的属于三人的快乐是偷来的短暂时光,莲燚作为皇上,还是要回到需要他的青鸣皇城去。林远落也是要跟着完成自己的使命,在这里留下的还是只有三果。他只属于他的大草原。
这一天他们三人拖着疲惫的身子从菜馆里出来了,三个人吃得撑了,扶着墙一个接一个打嗝,然后互相不留情面的嘲笑。然后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三果扑扑楞楞飞到了路边一棵大树上,林远落提着重量级的莲燚也扑扑楞楞飞了过去。
莲燚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三壶酒,一人一壶咬掉了酒塞,互相挑衅看了一眼,仰头大口喝酒。
莲燚醉了就喜欢吐,吐完了就喜欢睡觉,所以在林远落和三果万般嫌弃中吐完之后,他往后一躺就要睡觉。吓得林远落和三果同时出手托住了这具沉重的身体,开玩笑,这要是真的下去了,可不是地上要砸出一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