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地阔,草原上的日子是混合着青草的香气与拼杀的汗水的,就像是生活在两个极端的世界里,最美的地方随处都隐藏着意想不到的危险。
那时候的三果经常哭,没来之前他想象的草原是美好的,可是这里有狼,不怕人会吃人的狼,三果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八岁那年,他被父亲逼着独自一人练习骑马,彼时时至傍晚,夕阳薄暮下草原遥遥天地相接。
马蹄声带动着他恐惧的心思,但是他不能后退,父亲曾经因为他的后退拔箭射向他,伤在肩膀处,至今还有淡色的伤疤。耳边的烈风不断疾驰,他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奔跑,一张小脸惨兮兮的泛着苍白。
孩子的天性都是爱玩的,在青鸣的时候他尚且会有自由时间玩乐嬉闹,可是到了这里什么都变了,骑马射箭,猎兽追捕,摔跤比赛……他过早地拥有了与年龄不相符合的经历。初来这个地方,父亲忙于处理各方的政治力量,脾气是更加不好了,很少与他说话,父子两人最多的接触就是在训练场上,一个大声严厉训斥,一个咬住下唇不发一语。
在这个时候他就会想到那个整日被人簇拥着来来去去的太子殿下,他的皮肤很白,不健康的脆弱颜色,像一个精致的瓷器,一碰就碎了。可是三果嫉妒他,凭什么他可以那样安逸舒服,自己却要活得这么辛苦?
是近距离接触过那小太子的,那一段时间他瞒着他的父亲偷偷去找太子。那时候的苍白小人裹着狐狸毛的大衣坐在软椅上,地面上是落了薄雪的地面,身旁是开着梅花的大树,他就像是一个掉落了凡尘的小小谪仙,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三果不敢和他太大声说话,所以他蹑手蹑脚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声殿下。
太子殿下对这个新奇的小人也很好奇……
三果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被狼群包围了,夕阳已经埋没下去了,黑暗的到来使得那些藏在幽暗之地的狼无处可躲,泛着绿色的眼珠死死盯着骑在马背上的男孩。
难得三果在这个时候还在想那个太子殿下,小谪仙和他说他是个病身子,又身处在这个敏感的位置,活不过成年的。三果不懂,他觉得小谪仙除了身子不太好,活得特别舒服。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懂得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
他羡慕着他,嫉妒着他,恨着他,凭什么同样是人同样是皇族却又不同命。那一天他是怎么样在狼群里厮杀逃脱的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在他有限的脑子里面装的全是对小谪仙的深深恨意。
莲燚大吃了一顿又抱着剑睡了一觉,再醒来就是早上了。府里本来正在叽叽喳喳的丫鬟们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全都闭了嘴巴,她们怕自己这一点莲燚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也就没有在意,直到三果风风火火跑过来,拉了他就往府外走。
莲燚一头雾水,“你做什么?”
三果兴冲冲的,“杀将军要回来了,现在大街上都被挤满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莲燚:“他很好看吗?我不想去。”
可惜三果已经不由分说拉着他跑出去好远了,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他那小声音轻而易举就被淹没在了嘈杂里。还好三果已经提前包了一家茶楼的三楼,三楼楼阁宽敞,视野开阔,从上往下俯视是个绝佳的好地方。
伙计上了一壶茶水,三果倒了一杯自己喝了,然后就伸长了脖子脸红扑扑的等。莲燚只好给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来看这位杀将军?这位杀将军又是何等风姿能力能引得满城百姓为他万人空巷?
来之前莫杯也没有给他说过青鸣的局势,对于杀将军的认识他只停留在三果提起的一句拿下了十几座城池,大胜而归。
一队先行的人马已经到达城外了,为首的两位将军一位身披白色铠甲,一位身披血色铠甲,两个人同样都是冷清的模样,坐在马背上的微小动作都是如出一辙,若是不明人乍一眼望去还真分不出来哪个是副将,又哪个是将军。
“将军,末将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青鸣太子已死,皇上又已经年迈,凭借您的势力若是要夺下皇位轻而易举。”红色铠甲的青年人开口道,他说话的时候望着前方,好像有些负气。
林远落勒马顿住,“司徒,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人多眼杂,若是传了出去,难保会招来杀身之祸。”
司徒镜不说话了,他低下头攥紧了缰绳,直到余光看到林远落又开始前行才跟了上去。
在万人的欢呼声中,城门开了。
百姓们情难自禁地涌了上去,提着手里的大小物品争着抢着要往上送,局势几乎就要失控。想比之下,三果却比方才冷静多了,见到了林远落他倒是不激动了,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栏杆,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下方那个最耀眼的存在。
有些好奇的莲燚也慢悠悠凑了过去,他手里还端着一杯茶水,边喝边往栏杆处走,“本宫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惊才绝艳的人让你们如此着迷?”
众人的簇拥之中,林远落正蹲下身子抱住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模样很可爱,却是小脸哭成了小花猫,大概是人太多与父母挤散了。林远落好像正在和她说话,柔声细语地安慰着她,一鬓的一缕长发斜落下来,被风吹进了他说话间的嘴角。
莲燚看到他笑着将头发撩到一边,露出分明的俊逸明朗的侧脸,莲燚的心心猛然颤抖了一下,一个不稳茶杯掉下了茶楼,摔了个粉身碎骨,茶水洒到地面上,那里有远山飞鸟,有小泉流水,有正在山间砍柴的红衣少年郎,那里成了最浓厚的泼墨重彩的悲伤。
手下的栏杆忽然裂开了,三果被吓了一跳慌忙松手往后蹦了两步,可是莲燚没有,他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像,在没有了栏杆的阻挡后僵硬的身子朝下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