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浊恒不是没有想过，从那天状元巷里他对卜世子意味深长的一笑开始，他便觉得这个人绝非如此简单。那时他说我一定会杀了你，浊恒便几乎已经笃定他会说到做到。看似清风拂月一位佳公子，可是这人心藏在肚子里，谁还能让你给扒开看看是红的还是黑的不成。
于是浊恒问道：“你为何这样做？”
黑暗里的林子瞻好似又笑了一下，可是这一笑之后，便没有下文了。
那团模糊的人影甚至一动都不带动一下的，最烦的就是这种你怎么问他就是死鸭子闭嘴一般怎么都吭声的，浊恒本就不是那么有耐心的，走进了一步抵住牢门大声道：“混蛋，若不是阿抚我才不会来管你这破事，你现在坐在这牢里安安静静等死倒是舒服了，你就不知道阿抚每日有多难过！”一想到曾经那无忧无虑的傻狐狸总是跟着自己活蹦乱跳的，现在却只会整日里哭丧着小脸求自己救这人，他心里就一阵恼火，忍不住咒骂道：“真是瞎了眼了看上你这种坏玩意儿！”
沅清向前一步，把他拉了回来，安抚似的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道：“我们先出去吧。”
浊恒憋着一口气，跟着走了出去。出去后，蓝墨随和柳怀风还在，见他们出来了，都争着上前一步。最后还是被柳怀风抢了话，他道：“国师大人可是有何发现？”
在两双眼睛热烈注视下，沅清摇了摇头，轻轻开口：“他可有招认什么？”
这个柳怀风就不知道了，毕竟是他还没来得及审问呢，这人便被蓝墨随带人抢走了。所以这个时候蓝墨随就笑了，他睥睨了一眼柳怀风，开口即带了三分得意，“嫌犯一口咬定人就是他害的，尸体已经烧毁撒入河中，所以我们找不到踪迹，而且他也已经交代了杀人原因，只不过这件事牵扯到往事有些长，请大人随我去找个去处也好细细讲来。”
柳怀风：“哼！”
蓝墨随：“嘿嘿～”
这场面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在向父母求夸奖一般搞笑，浊恒没忍住噗了一声。
看他心情像是好了一些，沅清也微微一笑，道：“请蓝侍郎在前带路吧。”
于是四个人转了一圈又回了厅堂，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四人都落座了。
蓝墨随干咳了两声，摆出准备大讲故事的招摇姿势，惹得柳怀风又是一阵翻白眼。
半晌后，讲完了，表演完毕的蓝墨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柳怀风冷冷道：“蓝侍郎喝的这杯水是本寺喝过的。”
蓝墨随：“噗--”
这两人的小心思沅清看在眼里也不去理会，他道：“不知当初这件案子是哪部负责的？”
柳怀风举手，“是我大理寺。”
沅清：“那还请柳寺卿带我们去卷宗库看看。”
这事牵扯到了往年旧案了，浊恒也是这么想的，他瞅了一眼蓝墨随和柳怀风。呃，这两个活宝，还是不要跟着一起了，于是他嬉笑道：“钥匙给我们就成，我们自己去。”
柳怀风在身上摸了半晌，摸出了一把尚且滴着水的钥匙。
浊恒脸皮子一抽，赶在沅清前面接住了，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装进了怀里。
卷宗库里累计的都是陈年旧案，一摞摞的书卷被放在高大的架子上，一层又一层的，看起来就让人眼花缭乱。浊恒用手摸了一卷书卷，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子霉酸气，实在难受。他道：“沅清你不要动，我来找。”
十八年前的案子，又是一宗灭门惨案，可归为大理寺的红色案件了。沅清边走边想，稳步穿梭在高大的架子之间，神态淡淡的，让人觉得就是此时此刻在他面前发生了一件人命大案子，他也不会有丝毫表情变化。
“呸呸呸，脏死了！哎哎哎……见了鬼了！”浊恒吸进来了一嘴灰尘，正在愤愤咒骂间，可能是年份久了，面前的一根书托轰然断了，书散了一地。无奈，他只好弯了身子手忙脚乱地去拾。
“找到了。”
这时沅清在对面的书架处开口了。
浊恒还以为他和沅清说了让他不要动，他正在一边等着呢。冷不丁听沅清这样一说，便扔下捡了一半的书窜了过去。
沅清正托着一卷泛黄的书卷在看，浊恒凑了个头上去，也屏息凝神地看。
看完后，他缩回了脑袋，抱着胳膊靠在了书架上，“看样子是真的了。”
沅清把书卷卷好又重新放回了远处，而后才道：“案子是真的，但是浊恒兄你真的相信林子瞻会杀了那卜世子？或者说他会选择在此时杀了卜世子？”
这个？浊恒咬着嘴唇看向沅清，说实话他也是开始有所怀疑了。压抑了十八年的仇恨了，那林子瞻也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会在这最后关头动了杀机，竟是为了报仇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沅清道：“他改名换姓，隐忍了十八载，而现在进京赴考，浊恒兄认为他是想求什么？”
浊恒道：“取得功名，做官握权，然后才有能力报仇雪恨。”
“不错。”沅清点头。
浊恒抬起眼皮子，又问道：“可是他怎么会这么有信心确定自己能够考中？万一没考中岂不是功亏一篑？”
“浊恒兄可还记得那日他呈上来的拜名帖？”
浊恒点了点头，“记得。”
沅清便笑了，“此人文采口才皆是非凡，且见解独特，言辞犀利，直指要害，更为重要的是其尖锐之中又不失圆滑世故。我敢保证，今年的科举状元之位非他莫属。”
浊恒托起下巴盯了一会沅清，缓缓道：“可是若是这样，他为什么要说卜世子是他杀的，真正的凶手又会是谁呢？”
沅清笑了，“不管是谁，我们现在也是时候出去了。”
被这样一提醒，浊恒才一拍脑门，是了，他们还待在这个又酸又臭的卷宗库里呢。下一秒他推着沅清就往外走，口中胡乱嚷嚷道，哎呀妈呀，改明一定要告诉柳怀风他这地方又酸又臭，都要生老鼠了！呸呸呸，不是妖待的地方！
出去后，派了人告知蓝柳二人此案子有疑，需要再查，先莫要结案。二人看天雨似乎小了一点，便也赶天气撑着伞走了。
马车在前面停着，浊恒先让沅清上了车，自己也正欲上去，眼角一瞥见蓝柳二人也出来了。
柳怀风：“嘿嘿，好走不送！”
许是对方那牙尖嘴利不饶人的模样太过气人，蓝墨随终于爆了粗口：“操！老子刑部和你大理寺没完！”
柳怀风用手作喇叭状，在蓝墨随走了好远了还在喊：“哎～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这两人的“有爱”互动尽数落在了浊恒眼里了，他一张老脸抽了抽，本是皇城双杰，人人提起来都要夸上两句的大好青年，要模样有模样，要家势有家势，什么不都是高人一等？怎么……就都变成这副德行了。唉，真是……见了鬼了，要人命。
他就这样一只脚搭在车梯上，一只脚尚且踩在地面上，没头没脑看了半晌戏。直到沅清温润的嗓音在马车中响起，他才收了乱七八糟的思绪，钻进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