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弯下身子在十安上轻轻抚过，十安发出悦耳的清脆缠绵。他仰头哈哈哈哈笑了起来，然后自来熟地在莲燚身边坐下了，把十安放在自己腿上，十指覆上琴身，即兴来了一曲。
记得喜欢上弹琴奏乐还是在很早很早以前，有一个叫做林远落的少年，坐在明媚的阳光里，垂着眼眸很是认真地弹了一曲。
太子殿下长得很好看，莲燚本是觉得他弹琴应该也是不错的，没想到简直是魔音穿耳。最后他忍不住了出手阻止，恳切道：“还是让我来为殿下弹吧。”
太子殿下一扭头，一挑眉，很好脾气地把十安塞在了莲燚怀里，“那就给你吧。”
然后，莲燚在岸上弹琴，太子殿下脱了衣服兴冲冲地在河里游了一圈，还搂着不分男女的白骨跳了一支又一支舞。
后来，至少是在浊恒回归之前，太子殿下一直都喜欢往忘川跑，有时候冥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子也会同他一起来，三个人一起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不过莲燚还是比较喜欢太子殿下，冥王太暴躁了，说话像是在打仗。有一次，事情不太好，河里那两只骨生花好像开始有了模糊的灵识，在太子殿下又一次下河摸鱼的时候，大胆包天吻了他的头发。
冥王发了怒，抬手便要毁了这两只小可怜。两只小可怜一缩，太子殿下心生怜惜就把它们捧了起来，故意放在面颊上蹭了蹭，对着冥王道：“不是我说你，你这性子也真是该改改了，自己族地上的两只小可怜都不放过。”末了，他无视着冥王杀人的眼神，又低头亲了亲两只小花，笑吟吟道：“我倒是真喜欢这小东西，多么漂亮啊。”
后来冥王气走了，不久后，莲燚发现阴森森的冥界里多了很多五颜六色的花。
但是太子殿下来的时候毕竟是少数的，漫长的大多数时间里，莲燚还是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坐在罪恶里，永久地承担着不死不休的罪过。
很多年后，莫杯也来过一次。
他还是以前的样子，像是走们串亲戚一样提着两壶老酒来了，塞给莲燚一壶，自己抱了一壶，一声不吭地坐下就开始喝。
莲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忽然道：“你这酒瘾好像是又重了不少啊。”
“改不了了，老毛病了。”
莫杯瞅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指不断地在酒壶上抚摸。
他的事情，后来莲燚也都知道了。莲燚并不责怪他，错的不是莫杯，不是任何人，是自己早已变了初心。
他经常会想，林远落多好啊，他都能不在乎我丑吧吧的样子，不在乎我这是谁的身体，可是我却还在这里挑三拣四，庸人自扰着，直到弄丢了他才幡然醒悟。
是自己的不够忠诚，不够果断，不顾喜欢。渊首对自己永远都是最好最真诚的，而自己对他却始终有着一层薄膜。
莫杯就来过这一次，冥界里不分昼夜，他陪着莲燚坐了好久好久，直到莲燚提醒了，他才觉察到了自己由于坐太久酸疼的身子。
站起来，将要告别，他竟是有些局促起来了，手掌在衣袍上搓了搓，“我……我走了。”
莲燚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抱住了他，“不怪你，我不怪任何人，莫要再自责了。”
莫杯推开他，后退两步，拉开距离，话也说得顺溜了一些，“无论你怪不怪我，错了就是错了，我的罪过我会承担，日后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会义不容辞。”
这话说得很正经很官方，而且莫杯说完转身就跑了。莲燚在后面乐呵呵地大笑，笑出了眼泪。他是真的不恨莫杯，毕竟在长达万年的孤独岁月了，陪在他身边跨越千山万水的只有莫杯。
凤零在山上住下了，对面的山上是云腾。
双方山上的小妖们都知道他们是仇人，见了面就要掐架的那种仇人。
不过虽说都是住在山上，但是还是有所不同的，比如说凤零是自由之身，云腾却是因为惩罚禁锢。他的罪行是佛祖判下的，莲燚看在凤零的面子上求的情，才得来这一个没有自由身的活法。
凤零在山上建了房子，开辟了菜园，一日日地在这里消磨着时光，不悲不喜，脸上的笑没有大大展开过，心底的悲伤也没有明显外露过。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温柔含笑的人偶，他以为自己就是这样。
恰巧云腾这时又来了，他脾气火爆，一掌轰飞了凤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小青菜，黑烟散去后只剩下一个大坑。
凤零也不理他，拿起锄头继续锄地，气定神闲依旧。
云腾又风风火火闹了一阵子，最后他累了，从天上下来站在了凤零面前，脸色依然是很臭很臭。他道：“你说话啊，甭在老子面前装哑巴！”
凤零提了水桶在他面前经过，对他视若无睹。
云腾更加生气了，一脚踹翻了水桶，水洒出来的时候溅湿了凤零的衣摆，“老子就想问问你，你当年趁我受伤，吸我法力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凤零的心被刺痛了一下，他转身要走，云腾却不依，他拉住凤零继续大声说着：“这么多年，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什么？”
“云腾，你功利性太重，我是为你好。”凤零道。
“吸我法力，害得我一无所有，除个小妖怪都除不得，让我遭受凡人嘲笑不屑，你这是为我好？笑话！你分明就是嫉妒我比你强！”然后他像是想到了那些凡人，他愤愤不平道，“妈的，一群凡夫俗子，无情无义，老子没有错，就是杀光他们又如何？！”
凤零转过身子，平视着云腾，“你也不是因为恨世人的无情，你只是容忍不了自己的失败。你小时候便是这样，不能接受自己一丁点的失败。”停顿了一下，他缓和了一下心绪，“就是你的这种性子，加上你天生就比旁人强大的法力，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你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听了他这话，云腾明显怔了一下，但还是接着口气冷硬：“少他妈在这跟我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