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是冷漠而勇敢的，此时此刻他屹立在渊首面前，身上的血汩汩往外流，天生就白皙的皮肤更显无血的苍白。
渊首的视线长久停留在那地上的血迹上，又顺着他颤抖的手移动到左肩处，没再往上游移去看那张脸，他忽然屏住了呼吸，“真的回不去了吗？”
是真的回不去了。
这不是戾回答的，他的喉咙因为充血已经发不出声音了，鲜血不断涌上喉头又被他硬生生咽下去，腥甜的味道很不好受，他无暇回答渊首的话。
回答他的是魔界外滚滚的天雷，天帝这次是下了老本，他无比倔强又万分忌惮的恨着魔界，这么些年这苦酸的滋味早就受够了，千辛万苦逮到了这次机会他是定要连锅端的！
“怎么回事？”渊首沉声问道。
有探查的魔兵回来禀告，说是魔界外已经被天庭的兵将包围。因为渊首在的缘故，所有的魔兵还都是冷静心和的，如果有旁观者，他们一定会发现与其说他们是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魔鬼，倒不如说他们是一支真正的纪律严明的军师。
成离跳下来扒住渊首的大腿：“哥，你不是说那些坏人不会再来了吗？”
渊首没有说话，他承认以前的魔尊是做过许多不好的事情，以至于他们的名声一直不是很好。他也知道现在天界那位一直看他们不顺眼。但是自他临世，大刀阔斧地修改作风，他们生活在这魔界里从未有过逾越，且他已经降低了身份先表示了和气，他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发兵开战？
他向来是最不容得欺辱的，当即就要挥手带兵冲出去。但是身子一趔趄，他又生生刹住了脚步，举目望了四方的黑山黑雾，他不能这么轻易打破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和平，魔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要打他是不怕的，只是这里不服他的人太多了，真的乱了起来恐会生灵涂炭。
“哥，我们打不打？”成离又在问了，他拎了一把比他还大的刀挡在渊首面前，是一个出于保护的姿势。
渊首回神看了他一眼，拎起他的领子把他扔给了一位将军，不耐烦道：“把他关起来，竟会坏事。”伤口有些疼，他眉尖一蹙忍下了，“守好各自的领土，谁敢擅自闯出结界，格杀勿论。”
他话音刚落，便觉脚下一震，竟是戾突然倒下了，脸颊被头发盖住，他正好趴在了渊首脚边，喘着粗气撑起身体。
渊首不加犹豫弯腰扶住了他，让他侧躺在了自己怀里。
戾已经不能发出声音了，但是他脸上青筋暴起地瞪着渊首，同时手指紧紧抓住渊首的手，在那血污的手背上抓出一道一道紫红印记。
“对不起。”渊首向他道，他不怕疼似的又抱紧了戾的身体。
戾不是坏人，他只是吃过太多的苦了。在渊首临世之前，他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窝在烂泥坑里的废柴，人人都是这样认为的。经年久月，恨，痛恨，发了疯的恨，除了满腔仇恨，他什么都没有。他偷偷躲在烂泥坑里一点一点变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踏平天界，为前主子报仇！
可惜了，他押错了筹码，渊首并不是他心中的前主子模样，他也不会去攻打天界。
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他忽然很想笑，于是他成功笑出了一嘴的鲜血。
“你不要动了。”渊首呵斥。
戾不听，他真的很开心，离开前主子后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做就能不做的，偏偏会有人逼着你与他为敌。
他就像一个看透了未来生死的老者，喘息在渊首怀里开怀大笑。
渊首终于松开了他，把他交给了旁人，“也带下去吧。”
没了戾，他不再畏手畏脚，花时间收拾了黑暗深渊里的东西，浴血而归的时候他略显颓废地跪坐在地上，长长的发滴着污血，垂下，遮住了半面脸。他抬起手缓缓靠向了自己的心脏处……
莲燚忽然捂住了胸口，他难受，疼，像是心被并不锋利的刀挖了一块，好疼。他在气闷中又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眼下醒来了顿时被不安占据了整个身体，激烈地撞起了封印，他要出去，渊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要去救他。
“来人啊，妈的放我出去……”
临近守卫的一个天兵实在是受不了了，几乎一大半的天兵都被送去魔界了，他落了个闲差事看管莲燚，哪知这货稍微有一点力气就拼命喊叫，实在是聒噪得很。
“哎哎哎，甭喊了，没有命令，我哪敢放你走啊。”
莲燚立刻问道：“外面怎么样了？有没有魔界传来的消息？！”
看守抱着长枪，懒洋洋道：“还能怎么样？听说魔界被围攻在里面，他们的魔尊受了伤连个头都不敢露出来。”
围攻？受伤？莲燚的心都要碎了，他滑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心里期待着莫杯那从来不正经的能正经一回，赶紧回来救他出去吧。他已经想好了，天帝已经疯了，凭借自己的力量他也无法与之抗衡，出去了他就去求佛祖，佛祖慈悲，一定会出手干预。
他要告诉佛祖，他的渊首是善良的，渡人还是渡魔又有什么区别？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他在漫长的等待中愤怒又失落又绝望，他渴望着外面的消息，哪怕是一丁点！如果可以，他真想抱着脑袋咚咚咚给人家磕头，求求你们了，求你们让我知道他还好不好可以吗？
不是因为懦弱，也并非愚蠢，爱一个人爱到了极致，他只是在空白的世界里害怕了，褪去了所有的高贵，卑微地生出了害怕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