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触碰到冰凉的玉石,浊恒混沌的脑袋终于开始渐渐清明,他扑扇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呆傻了一般睁着大眼睛看近在咫尺的沅清。他闭着漂亮的眼睛,他有着浓密的睫毛,他挺拔的鼻子很漂亮,他的嘴唇……和自己抵在一处。
浊恒感觉天雷都没有这个来的震惊!情不自禁一般他就把唇往那处温软又凑了凑,这一凑沅清便睁开了双眼。两个人一时间彼此对视着,距离太近,浊恒听到了咚咚的心跳声,也分不清是谁的。
柳怀风终于看不下去了,干咳了两声,道:“恒将军可是清醒了?”
恋恋不舍地分开了唇,浊恒看了一下四周,顿时明白过来了,这女子身上异样的气息如此之重,自己若不是着了她的道,怎么会感受不到?
“将军,我是宫梧啊。”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可怜兮兮地看着浊恒。
“区区未成妖的小灵,竟然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浊恒蹲下身子,勾唇一笑,“我浊恒最是小气,睚眦必报的那种,我的沅清师父可是因你受伤了,这笔账你打算怎么还?”
不用说怎么还了,浊恒身上的威压已经让她承受不住了,她的身形包裹在刺目的金光中正在逐渐蜕变,最后呈现出一只透明的灵,虚虚地飘着。可是偏生她还凶得很,恶狠狠地瞪着柳怀风,拉长了身形就朝他扑去。
这么自不量力,浊恒不耐烦地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沅清适时让浊恒放开了她,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柳寺正?”他受了伤,面色惨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但周身的气质却是无人能比。
半是害怕,半是无奈,那灵终于冷静下来,模样也成了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顺垂着一头金色长发,她道:“主人死了,我来为她报仇。”
“你家主子是谁?”柳怀风道,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恐惧。
“惠妃娘娘。”灵本来是一支金簪,插在惠妃头上的金簪,日日听闻惠妃在房中垂暮目落泪,不知不觉便有了识。她知道惠妃是个苦命的女子,被迫进宫为妃,不得已和心爱的人分离。他知道惠妃一直都不受宠,那个早就该死的皇上拖着一口气不死,连累惠妃也要在此处忍受深宫寂寞。他知道有个叫着安平王的男子经常会来这里,但是在他走后惠妃便会哭上好久。他知道惠妃哭的时候总是会念叨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很好听,叫柳怀风,可是惠妃说她恨这个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才甘心。终于有一天,惠妃跳了灵湖。作为她头上的金簪,灵也坠入了湖底。
湖底不知死过多少人,怨气恨气深重,而灵是没有心的,她只有一个意识,她要为惠妃报仇。杀了那个让她哭的安平王,杀了那个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柳怀风!
可是柳怀风是谁?她法力低微,离不开灵湖,便只好每日躲在湖底偷听。终于有一天她听到了一个人说大理寺寺正柳怀风。她觉得自己有了盼头。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她还是离不开灵湖,会死的,不能死,死了就报不成仇了。所以她只能等,等他们一个个来到灵湖,最好是掉进来才好,这样她便能吸了他们的魂魄,为惠妃报仇。
还好没有等太久,那倒霉的安平王掉进了湖水,她便趁机抽走了他的三魂,在夜晚引领着他一步步踏入了灵湖,而后看着他一点点溺死。她很开心,解决掉一个,接下来就该柳怀风了。可是大理寺寺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好像从来都不来这。她便只能继续等下去,直到一个夜晚,他终于来了,在岸边,长身而立。灵便拼了命地想要把岸上的人拉近湖里,可是她办不到。最后还来了一只妖和一个和尚。这妖倒是很合她的心意,妖下了灵湖,她便趁机吸了他的妖气。这样她便有力气暂且离开灵湖。
她觉得还是需要待在那妖身边多吸一点才保险,于是他化作宫梧留在了他身边。这妖看起来精明,实则却傻傻的,这么轻易就中了自己的计。
浊恒一边用干净的袖子擦着沅清唇角的血迹,一边颇为不满地嗤了一声,“真是一只傻灵,既然现在没有本事报仇,就应该好好修炼才是,就凭你现在连妖都算不上的灵识,自不量力。”
灵低下了头,没有了刚刚的剑拔弩张,倒是显出了几分少女的恬淡。
沅清道:“你现在可还想报仇?”
柳怀风走了出来,“是我对不起她,是我贪生怕死不敢带她走,是我优柔寡断没有骨气,如果你还想报仇,便来吧。”他微微扬起雪白的脖颈,闭上了眼睛。
“这可是你说的。”灵笑了起来,抬起手掌就朝他劈去。
浊恒一急,要去阻止,却被沅清暗中拽住了袖子。
那掌心终究是没有落下,停在了半空中。灵既愤愤又不甘心地瞪着眼睛,但是最后还是猛地收回了手,她突然悲哀地发现自己压根下不去手了,自己从来是没有心的,可是看着柳怀风却忽然想起了刚刚那一刻这男子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别人的模样。她想,归根到底他骨子里是善良的。她低下了头,道:“将军,带我回灵湖好不好。”一句话,淡入白水。
真是傻子。浊恒心里愤愤的,手上却也没闲着,使了个小法术,眨眼睛的工夫几人便站在了灵湖边上。灵虚幻的身体朝湖中心飘去,她道:“将军,你真的是一个好人。”
浊恒闷头哼了一声,还在为沅清的伤而糟心。
灵也不在意,浅浅一笑,便沉入了湖底,而后,一支金色的簪子从湖中心缓缓升起,飘到了岸边的青石上。
那簪子,竟是碎的。
原身已毁,也就是说灵也消失了。浊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断裂的金簪。沅清道:“这金簪早就碎了,她早就死了,我们所看到的不过是残存的一口气。”
怪不得她离不开灵湖,怪不得她无法继续修炼,怪不得她一直如此虚弱不堪。原来是早就死了的。浊恒想起那一声声的将军,忽地觉得心里堵得慌,自己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和这傻灵说。
任务已经完成,柳怀风想起走之前吩咐下人为识新准备生日宴的事情,也不知道如何了,他便先告辞离去了。浊恒耷拉着耳朵不说话,沅清见了,便笑道:“浊恒兄可是答应了我要一起用午饭的,可不能反悔。”
浊恒扭头看了看沅清一张笑脸,“那是当然,我从不对沅清说谎。”也是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