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走了孔二虎,浊恒也觉得无趣,兀自昏昏沉沉地走在大街上,只觉得诸多事乱七八糟堆在心里让他觉得堵得慌。
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能维系多久,就这样装作一脸单纯无害每日窝在沅清身边,过的久了有一天是真的会变笨的吧。
他是不太懂凡尘,可是好歹也是痴长了一千五百岁的妖怪,自己看起来的极短的一千五百岁可是够凡人数不清的轮回了。这一千五百年里要是真说起来也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比如说那年的群妖之战,是自己混入敌军,巧用计谋使百万妖灵碎灭,令群妖胆颤,自此再无妖敢犯他玉清山,那时他不过是六百岁。比如说当年魔界侵犯天界,天将无用退不了敌军,是玉皇大帝请了自己前去,不出半月,他便将魔界赶回了魔窟,并写下千年不犯的降书,那时他八百岁。比如说一千岁那年,他也上了天界,亲自平了一场神将的示威,当时玉帝还对他说,本帝在天界等你成神,必定封你为护天神将,护我天界永世安宁。
可是呢?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还是没成神。
可能自己仅仅是在打仗方面有天分罢了,他这样告诉自己,也就是因此当初听闻沅清说要打仗,他才毫不犹豫选择一起的吧。
天下太平了这么久,久到他都觉得太闷了。
可是这样的自己,这样的曾经他都没有在沅清面前展示过。说到底还是担心还是怕沅清会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啊。
他那样佛门清净无暇的弟子,怎么会容忍自己这样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妖物?
沅清,我该怎么告诉你,你所看到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我。
“闪开闪开!”
这时一辆失控的马车冲了过来,车夫在上面拼命挥手,嗓子都喊哑了。可是浊恒正在走神,等他明白过来后已经晚了,眼睁睁看着那马朝自己飞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时,周身都被一阵熟悉的清香填满了。
沅清松开浊恒,而后几个步子跨上前跃上了马背,抓紧缰绳制住了受惊的马,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走在路上想什么呢?不要命了!”
浊恒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沅清皱着好看的眉头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带了罕见的怒气。
“我……”
看到浊恒这副模样,沅清才觉得自己太过着急了,便松了语气道:“没有受伤吧?”上下打量了一遍浊恒。
浊恒摇摇头,这才找回了舌头,问道:“沅清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沅清别回脸,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肚子有些饿了,想吃些东西。”
于是浊恒便颇为务实地拉着他去了路边的混沌摊,两个人一起坐在路边摊子上吃了一碗混沌。
“还要来点其他的吗?”吃完了,他笑盈盈地问沅清。
沅清打了个嗝,艰难道:“浊恒兄还要吗?”
浊恒点点头。
沅清起身,“那便走吧。”又打了个饱嗝。
浊恒便一边偷笑一边拉着他的手腕去光顾其他摊子。
他对孔二虎说这里是凡间,不是适合妖生存的地方,这种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会不知,只是眼下是真的贪心,不想离开,能多上一时便多上一时吧。
蓝墨随挂念着识新匆匆赶回家的时候,才发现柳怀风竟然在家里,识新正坐在他对面,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写字,见到他回来了,还抬起脑袋唤了一声大爹爹。
他过去揉了揉识新的脑袋,坐下看他写字,却一直不曾抬头同柳怀风说过一句话。
沉默了半晌,柳怀风轻轻道:“蓝兄,我挂念识新,所以未经你的同意便来了。”
“不劳柳贤弟挂念,新儿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照顾好他。”冷哼了一声,“柳贤弟是个大忙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是够辛苦的,以后便不用来了。”
又是沉默了一会,柳怀风开口,满是苦涩,“蓝兄,我们出去说吧。”
识新感觉到了两位爹爹的不合,已经在抬起咕噜噜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再瞅瞅那个了。蓝墨随也不想让识新知道这些事情便率先起身走在了前面。
府里素来无人的池塘旁。
“蓝兄,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你错在哪了?你做得可对得很。”蓝墨随截断他的话,“状元出身,以小小的寺正身份蛰伏在自己父亲身边,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历经几载,终于在前不久大义灭亲,一举除了叛乱,将自己的父亲送入了大牢。你现在可是皇城之中人人传颂的大好人了!你有何错啊?!”其实百姓夸赞柳怀风是真的,但是对于除了叛乱的人还是一致认为是活佛国师沅清,只是眼下他气急了说起话来就不经大脑了。
“蓝兄。”柳怀风微微缩起指尖,“你待我如此好,我不该瞒你骗你。”
“此等机密大事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官,怎配知晓,且柳寺正此番立了大功,想必日后太子登基,柳寺正必定是跟着加官进爵,飞黄腾达,到时您便是人上人,我这种小官怎会入了柳大人的眼。”蓝墨随冷冷道,“若是没其他事,下官就先走了。”说罢转身就走。
柳怀风一时心急,刚想张口挽留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浑身都在难受。
蓝墨随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也是大吃一惊,上前扶住了他。
终于是肯接近自己了吗?我却要摇尾乞怜一般卑微至此。柳怀风扯出唇角笑了一下,昏了过去。
浊恒和沅清一路走一路吃,经过蓝墨随府上的时候看到外面停了一辆马车,像是大理寺的,然后蓝墨随便抱了一个人出来了,而后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在了车上。
浊恒刚想要过去,打个招呼,就被沅清拉住了,“不要过去了,他们自己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浊恒当然也知道那马车中的人是柳怀风,此刻沅清劝阻便也不去了。
“沅清,他们会和好吗?”他问。
沅清对他笑了笑,“你什么时候也爱操心这些事情了?”
可能是……因为有所感触吧,所以希望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美好。浊恒认真地想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即跑去追沅清了。
在他们背后的蓝墨随在马车前站了许久,直到车夫询问,他才挥了挥手,轻轻道:“走吧。”便垂着袖子转身进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