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悦白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记忆中模糊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灰暗的屋子里，她被妈妈关了一星期，肚子很饿，她偷偷打给爸爸，电话中途被掐断，换来的是阮薇嘶声力竭的怒吼。
过了两天，门开了，高叔叔走来。
他待她总是很温柔，说，小白，我带你出去玩吧。
夏悦白看着窗外的阳光，毫不犹豫得点头，她太想出去了，可是，高峰眼神变得可怕起来，他狞笑着朝她扑了过来。
之后。
门再次被闯开。
夏衍将高峰掀翻在地，拳头挥向地上的人，仍不解恨，暴怒的父亲冲向厨房，拿起把刀，刀刃泛着寒光，冷到人心里去。
“爸爸......”
瘦小的夏悦白抱住她爹，哭喊着，“不要这样。”
久久的。
夏衍将刀放下，报警，看着高峰被带走，他始终将她抱在怀里，哭着对女儿道歉，面对神情彷徨的阮薇时，只留一个滚字。
“小白——”
夏悦白听到有人在低声唤她。
头很疼。
眼皮很重。
她挣扎着从梦里醒来，床边，站着章医生，面色焦急。
夏悦白笑了笑，想起身，“我没事。”
“别动。”
章医生按着她的肩，“小白，有些情况我需要跟你说一下。”
“好。”
“你......”
章医生顿了顿，努力组织着措辞，“因为你昏迷的时间过长，且找不到原因，给你做了心电图，发现你情绪波动很厉害，而且，你最近是不是在服用抗抑郁的药？”
夏悦白勾勾唇角，“医生都这么敏锐吗？”
“......”
“我有过抑郁病史，最近好像复发了。”
章医生感到诧异，下意识问，“什么时候？”
说完，可能觉得不妥，又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打探你的隐私。”
“没事。”
夏悦白坦然道，“初中开始。”
“......”
“你相信吗？就在刚才，我被抹掉的记忆回来了。”
章医生感到不解，“什么意思？”
夏悦白面色苍白，悠悠道，“曾经，我的身边生活着一只大灰狼，我不懂，以为它很友善，直到有天它将獠牙伸向了我......”
顿了几秒。
她继续开口，“爸爸为了保护我，差点杀了它，大灰狼被关了起来，我的记忆也被删除了。”
真相，很残酷。
夏悦白语调云淡风轻，可实际上，她的手都在抖，这些年，她与夏衍处处针锋相对，将他的关心拒之门外，他是什么感受？
会难过吗？
夏悦白眨了眨眼，泪珠子便落了下来。
章医生也不好受，凭着只言片语，他大概能猜测出那些往事，并不美好，甚至，可以毁掉一个人，这让他无比心疼眼前的女孩。
“小白。”
章医生柔声道，“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夏悦白擦擦眼泪，声音很低，“那个大灰狼有名字的。”
“......”
“他叫高峰。”
章医生微微蹙眉，“你是说......这个人我知道，四监保外就医的病人全部接收在二院，他是胃癌晚期，最多能再活半年。”
半年？
夏悦白放在被子里的手，握成拳。
如果没有高峰，阮薇就不会跳楼，她的记忆不会错乱，便不会怨恨夏衍这么多年，她的家分崩离析，与他脱不了干系。
想死？
没那么容易！
夏悦白轻声叹息，“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了，都不要施肥，只晒晒太阳便会发芽。”
章医生虽然无法感同身受她的痛苦，可经历过祝珂的离去，让他对眼前的人新生敬佩，知道这是一个心中有情有义的姑娘。
由此，他郑重道，“小白，如果你相信的话，作为朋友，这次我也可以保护你。”
“谢谢。”
夏悦白心生感激，“今天的事，先不要告诉陆政桀。”
“好。”
之后，她有休息了半个小时。
等状态恢复到最佳，才从病房里出来。
萧淑琴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喝水，见到她，招招手，“丫头，听说你刚才晕倒了，没事吧？”
“没事。”
夏悦白坐到床边，“可能是工作压力大。”
萧淑琴眼镜做了手术后，能明显感觉到瞳孔有光了，尤其笑时，感觉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说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也不为过。
本就是寡妇一个。
如今，将爱悉数嫁接到夏悦白身上。
萧淑琴语气温柔，“丫头，你之前说是在做城建项目？”
“是啊。”
“蒋赫的手稿放在家里没什么用，你拿去吧。”
“......”
夏悦白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即便不是建筑系的学生，也知道蒋赫学长在校期间，跟着导师做过几个大型项目，其中，就包括本市的古建筑修复工作。
资料本就宝贵。
手稿，那更是难求了。
夏悦白挺想要的，还是客气了一下，“奶奶，这不太好吧？”
萧淑琴摆摆手，语中带着不屑，“丫头，不瞒你说，蒋赫走后，有很多人找我来要过他的手稿，我都给拒绝了。”
“......”
“资源要给需要的人，你现在做的工程，那是造福全市百姓的，是大事，如果能帮到你，我相信他也会开心的。”
夏悦白倾身将她抱住，“谢谢。”
眼科手术恢复速度快。
萧淑琴在医院住了两天，经检查，发现没有异样后，被允许出院了，老人家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在回去的路上说准备搬家了。
“什么时候？”夏悦白问。
“周末吧。”
萧淑琴看着窗的废墟，语气不再惆怅，“新家那边有电梯，以后不用爬楼梯了。”
“是。”
回到家。
萧淑琴夏悦白坐着喝茶，自己在书柜那儿捯饬，不一会，抱着厚厚一摞资料过来，因为时间久远，纸张散发着霉味。
夹在着墨香。
因此，并不难闻。
萧淑琴手在上面拍了拍，“丫头，你看看，有需要你就拿走。”
“好。”
夏悦白如获珍宝的翻开。
其中，有蒋赫的笔记，有他关于建筑修复的方案，还有大量的手稿，透过这些，仿佛可以看到那个坐在图书馆里，垂目画图的翩翩少年。
也许，这就是建筑的魅力。
即便隔着时空，也能将一种匠人的精神赓续。
夏悦白看到某页时，目光顿住，后笑着道，“奶奶，这些资料我都能用到。”
萧淑琴也松了口气，“好，全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