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意昭听懂了,冷漠道:“现下他们还在吗?”
洛老夫人道:“已经送走了,我明说了咱们自身难保,他们就想要钱,我再说没有,他们还想要我用元帅府的名义,去借印子钱帮他们,我一概拒了。”
“印子钱?他们这一家够精明,明做了坏事,还想吃干抹净咱家!”
陆意昭怒不可遏,正想说出今日见闻,萧绣织的马车也回到了洛府。
门房把人接进来,一见萧绣织,洛老太君吓了一跳:“绣织,你不是入宫吗?怎会……”
萧绣织摇摇头,扶着洛老夫人坐下来,才和陆意昭一起把所有事说出。
洛老夫人听着萧绣织被囚禁的事,又惊又恨。
而到了陆意昭的部分,洛老夫人就只剩下了恨意,红着眼直拍桌。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老太君嘶嚎:“我洛家三代,为文朝抛头颅洒热血,红谷关一战,粮草缁重未到,一军战甲不齐,洛家也从未想过懈怠投敌,五个孙儿为了守关,更是全部战死沙场,尸骨无踪!”
“如今马革裹尸不见尸,镇悲一身战伤未愈,他们怎么狠得下心,对他用刑,欺我洛府女眷?!”
老太君紧紧握着萧绣织的手,七十岁的老人家泪花直落。
洛然看着她,也是一片心酸。
努力压了压胸中的酸涩,洛然从怀里掏出手帕,踮起脚尖,为她和萧绣织擦了擦眼泪。
“祖母,阿娘,不要哭了,然宝已经给爹爹治过了,只要熬到明日流放,然宝就可以给爹爹好好治伤,然宝……老爷爷教过然宝的!”
听到洛然的声音,老太君低下头,握住了洛然的手:“是,然宝做得好,要不是然宝在,爹爹只怕是不好,祖母多谢然宝。”
老太君认认真真地道谢,洛然摆了摆手,郑重道:“祖母这么说不对。然宝是洛家人,保护家人,是然宝应该做的。”
她穿越成了洛家六小姐,那么她就会代替原主好好活下去。
既是为了了却洛家在历史上被冤死的遗憾,也是为了对得起原主。
洛然大大的眼睛里真诚一片,洛老太君和她对视着,重重沉首:“好,好,祖母知道了。”
洛老太君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萧绣织。
“然宝的事你都知道了,虽说有预示,能让洛家提前防备,流放路上好过一些,但毕竟是流放,总是苦头。”
“此事我已经给孙媳们知会过,但我想,要是孙媳她们愿意走,我们就给放妻书,让她们回自家去,你瞧如何?”
洛家五子已经战死,他们的妻子原先不走,那是因为情深义重,洛家也养得起。
可如今洛家流放在即,他们自身难保,也不好叫她们跟着吃苦。
萧绣织闻言,轻轻颔首,朝陆意昭道:“老大媳妇,你去把她们叫来吧。”
陆意昭应是,转身下去,没多久,她就把洛然另外三位嫂嫂都叫来了。
三人在堂下一字排开,看见萧绣织的模样,纷纷质问。
洛老太君叩了叩桌面示意安静:“你们的婆母的事,我一会儿告诉你们。现在叫你们来,是为了下午我告诉你们的事。”
洛老太君深吸气道:“洛家被抄家流放一事,已经板上钉钉。流放辛苦,我和你们婆母商议了一下,如果你们谁想走的,洛家,可以立刻给放妻书。”
堂下一片死寂。
好半会儿,二嫂顾窈窕先开口道:“我不走。二郎尸骨未寒,我与他多年夫妻,他不在了,我该留在洛家,为他尽孝。”
“我也不走。”
怀着孕的三嫂鱼幼薇红着眼道:“我与三郎的婚事,是三郎追着祖父五六年求来的,他既求了我来,就别想我走!”
二嫂三嫂一一表了态,洛老太君感动得连连点头,转头看向了四嫂莫凝。
莫凝沉默地和洛老太君互视。
许久,她道:“……我要走。”
洛老太君毫不意外:“好,晚些时,我让意昭把放妻书和盘缠都拿给你,你嫁过来的嫁妆在你屋中,按朝律,洛家不曾动用,和离后你也尽可带回莫家。”
莫凝垂眼,福了福身,便出了厅堂。
凝视着她的背影远去,萧绣织眼中落寞,却也有几分欣慰。
“她本是年纪大了还没出嫁,代病死的姐姐嫁来做继室的。现与老四成婚也不到两年,要走也好,没让洛家误了她。”
陆意昭嗯了声:“四弟妹品行能力都好,要是再嫁,打底也是当家主母的料子。”
其他几位嫂子也跟着赞同。
至于洛然更不会有什么意见。
在史书上,洛家四个嫂子都是值得敬佩的女子,当危机来临洛家,她们也从未退缩。
虽说莫凝是太傅庶女,留下会让流放路少点波折,但洛然也不愿意为一己之私把她留下。
因为记载中的莫凝,即使离开,却也至死都在为洛家翻案奔走。
这般仁义,留下与否,又有何要紧呢?
……
问询过嫂子们的意见,洛家便进入了战备状态。
老太君把仆人们的身契发还回去,连夜给他们发了两倍工钱;
萧绣织带着陆意昭,加紧缝制麻衣加工口袋;
二嫂领着婢女们,分别把铜板银子金子藏进衣服;
三嫂则待在厨房里,做耐放的膜饼。
满府上下忙忙碌碌,就连可以提前走的仆人们,听说洛家要被流放,也都留了下来帮忙。
他们分队制衣物,为洛家提供自己藏钱的经验。有些做面食放进包裹,准备带出去放在路边,让洛家流放路上捡。
更有府医搓药丸子搓的指尖冒火,药碾直冒火星。
而洛然……
洛然一边鼻尖发酸,一边正忙着把洛家的东西放回了库房。
……她当时拿得太快了,压根没想到提前知道被抄家的洛家,居然会那么团结。
悄悄钻进洛家粮库又添上一批米面,洛然关上粮库的门,正想从后院溜回前厅,一声啜泣,幽幽从墙头飘了过来。
洛然顿时浑身一僵。
现在入夜了,大家都在忙,哪来的哭声?
“难道是,女鬼???”
洛然嘴角抽搐。
还没想明白,那阴森森的哭声又飘了过来。
这回清晰了一点,但也越发让人毛骨悚然。
洛然看了眼高墙,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厅堂。
她阿娘萧绣织就在那里,要是她喊着有鬼跑过去,阿娘一定会救她的。
但是……
估计她喊完,女鬼也会被阿娘一身正气震慑,消失不见了。
她还没见过鬼呢……
变成小奶团后,洛然好像多了一些大人没有的特质,尤其是好奇心。
什么稀奇的东西,她要是没有看,她就特比特别心痒难耐。
在喊娘和看女鬼的选项上踌躇好一会儿,洛然决定了。
她要见鬼。
她大胆走向高墙,估计了一下自己的身高,确定爬不上去后,她在角落找到了一个狗洞。
忐忑地撅着小屁股一点点爬过去,洛然还没准备好,就摸到了一条白色的布。
布料上,还有一缕长长的黑发……
洛然:“……………………”
她慢慢地抬起小脸,眼看一个“啊”字要喷薄而出,洛然看清了“女鬼”的脸。
“四嫂?”
听到洛然的声音,一身白衣披着头发的四嫂莫凝,顿时一愣:“然宝?”
她抬起头,素净的脸上挂着泪,因为没有防备,她甚至忘记遮掩怀里的东西——
洛然四哥洛容膺的牌位。
洛然有些愕然,莫凝此时也发现了不对,挡了一下,她低声道:“不要告诉别人……”
洛然点了点头。
两人再无话,莫凝搂着牌位,没一会儿又开始大颗大颗地掉着眼泪。
洛然心情复杂地静静站着,片刻下定了决心,扯了扯莫凝道:“嫂嫂,你其实也可以和我们一起走的,我知道,你是被太傅逼着在姐姐病重时嫁进洛家,一直觉得自己顶替了姐姐的位置。”
“但是嫂嫂,你姐姐实际上从未因此恨过你,相反,她一直知道你与四哥的过往,至死都在后悔,没带你早早离开太傅府。”
莫凝的姐姐,是她四哥的发妻,两人婚事,是洛家危机下的联姻之果。
后世考证时,也从莫凝姐姐与朋友的信件里证明了,这桩婚事中她对洛四毫无感情,反而极其后悔自己无法反抗父亲,因此坏了洛四和莫凝的姻缘。
听到洛然的话,莫凝愣一下,凄厉一笑:“然宝,你别哄我了,我虽不知道是谁教你这么说的,但姐姐绝对不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