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宁记得,上一世,胡兆也曾收过一位柔然公主。
当时柔然的车鹿野可汗想同时与长安和定康都交好,就往两边各送了一位公主去和亲。
送往定康的那位阿兰公主病死在了路上;另一位慕慕公主顺利到了长安以后,胡兆为表对柔然公主的“重视”,将慕慕公主送到了她的宫中,让她代为照顾一段时间,教习慕慕公主宫中礼仪。
算算时间,这两位公主,应该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那边祁玄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着元昭宁,不解地问,“这嫁衣图案……和让铁伐退兵,有什么关系?”
元昭宁想了想,问他,“铁伐是车鹿野大汗亲封的‘金盔王’,足以看出他在柔然的地位,这些天你与铁伐打交道,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祁玄想了想,“此人颇为勇武,之前又是贿赂、又是送细作进城,也是个有谋略的。”
元昭宁接着他的话说道,“铁伐有勇有谋,在柔然又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的几个儿子同样骁勇善战;”
“车鹿野大汗承袭王位不久,他的妹妹又到了适龄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
她抬手将桌上的水纹抹去,漫不经心地问,“王室公主的夫婿,该选谁呢?”
“自然便是铁伐的儿子——”祁玄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他没有这么做?”
这话问出口,又觉得奇怪,“夫人早就知道?夫人是如何得知?”
据他所知,她并未出去过,身边能办事的也只有那两个侍女,这等消息……总不能是梦中得了仙人指点吧?
见他起了疑心,元昭宁并未表露出什么慌乱,只沉着答道,“从前……略有耳闻。”
从前……
她说的有些含糊,但这话落在祁玄耳中,就让他不得不多想了一些。
是了,她曾是王家妇。
以她的出身,夫家的门第自然也是极高的。
况且在高门大院里,原本就能知道不少消息。
那么她如此了解柔然,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因而又多问了一些,“那么依夫人方才所说,柔然那边,不日就能派公主前来和亲?”
“或许现在就已经在路上了。”
元昭宁说完,屈起食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又叫了祁玄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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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二娘在门外叫他们去吃晚饭,因着城中物资紧张,家中虽然还有存粮,但也不敢太过铺张。
祁二娘在盛饭的时候,问祁玄,“那个高阳王不是已经到桐城了吗?他到底什么时候派援军过来呀?”
“快了。”祁玄因为有心事,说的并不多。
他吃的很快,吃完以后飞快的留下一句“我去城楼”,便走了。
祁二娘有些担忧,又有些不满,“他一共也没回来多久,好不容易留下来吃一顿饭,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走了。”
祁老爹看了她一眼,一边嚼着饭,一边说,“阿玄如今要操心的事儿那么多,你就别在这些事儿上发牢骚了。”
“我知道……”祁二娘有些委屈,“我就是担心,阿玄一直这样,也不顾惜着自己的身体,将来一定是要落下毛病的。”
她又看向元昭宁,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声,“阿昭呀,阿玄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这期间发生的事呀?”
元昭宁摇了摇头,“阿姐尽管放心,如今战事好转,又有高阳王前来坐镇,柔然退兵是迟早的事。”
“希望如此吧……”祁二娘还是很不放心,但之后也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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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熄灯的时候,祁二娘忽然又来找元昭宁说话。
那时候元昭宁正打算睡下,听到祁二娘来了,起身迎出去,有些诧异地问,“阿姐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祁二娘有些吞吞吐吐的,过了好久,她才终于说道,“这些日子你帮着阿玄忙前忙后,辛苦了啊……”
“阿姐千万不要这么说。”元昭宁直觉她要说的不是这个,只等着她进入正题。
但祁二娘始终都是小心翼翼地说这些闲话。
她看得出来,祁二娘已经是在很努力的找话题了,光是祁玄九岁的时候就跟着守城这件事,就换了好几个角度,反复说了三四遍。
说到后来,祁二娘似乎也意识到这样说不妥,讪讪地笑了几声,终于说出了一开始就打算说的话,“阿昭呀,你来祁家这么久,还没过上几天清净日子,就碰到了这种事……平白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阿姐总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你。”
“不委屈的。”元昭宁笑了笑。
“你……”祁二娘犹犹豫豫地接着说道,“若是心里有什么委屈,也别总是憋在心里,多同我说说,说出来就好了。”
这些话,元昭宁听在心中,只觉得暖洋洋的。
她在宫里的时候,从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
因为那些人都知道,她是备受宠爱的华阳公主,所以理所当然的觉得,便是全天下的人都受了委屈,其中也不会包括她。
然而生于世间,谁又能免俗呢。
“阿姐……”她开口的时候,忽然有些哽咽。
她只觉得这一刻的祁二娘,特别特别像她早逝的母后——
就仿佛是她的母后借着祁二娘的口,同她说,难过就大声说出来,不要总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摆出一个笑的模样,发自内心地同祁二娘说,“谢谢你。”
祁二娘有些不知所措,她像是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只好有些笨拙地摆了摆手,说话都有些结巴,“谢什么,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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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二娘是看着元昭宁睡下以后,才从屋子里出来的。
她回房以后,韦大宽睡眼朦胧地看了她一眼,嘟嘟囔囔地问了一声,“你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祁二娘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什么问题以后,快步走到床边,生拉硬拽地把韦大宽给扯了起来。
“你快醒醒,我同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啊?”韦大宽不情不愿地坐起来,不断地打着呵欠。
“你还记不记得罗婶?”
“记得啊,怎么了?”
“那件事儿,好像真的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