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又似乎听到了谁的心跳声,一下疾过一下。
醉意惹人心乱,连胆子都变得比从前大了许多。
祁玄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
元昭宁没有躲,她背靠着门,仰头看着祁玄。
“夫人……”
这一声,忽然与她记忆中的那个声音重合。
“……公主。”
那时候他的声音里多是克制,哪怕意乱情迷,也恪守着臣子的本分。
不像现在。
虽也有克制,也有挣扎,却比往昔更大胆。
但其实……
他本来也是个敢做敢想的人。
否则他不会从边镇里杀出一条路来。
不会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卒,摇身一变,做了将军。
两世的记忆重合,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叹了一口气。
“你醉了。”
祁玄没说话,也没动,只固执地将她困住。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他们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又有不知名的情愫蔓延,像藤一样,
交织,收紧……
烛火跳动了一下。
祁玄也跟着动了。
他慢慢向下俯身,低头,下巴搭在她的肩上,仿佛要将所有的力气都卸到她身上一样。
“我好像醉了……”
他说,“阿昭,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他说的可怜。
元昭宁试图让他站稳,但他不。
她只好抬起手臂,环上他的腰。
恍惚中听到一声轻笑。
她听到祁玄在她耳边开口,
带着轻挑的、浪。荡子的调子,
“有件事,我要是做了,夫人别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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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下了一场雨。
祁玄慢慢地睁开眼,入目却是一张写满了“永”字的纸。
他忽地坐起身。
就见自己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抓着一支笔,笔尖凝着墨,但早已经干涸。
旁边零零散散地铺着许多张纸,上面无一例外,全都是“永”字。
这是……
祁玄满眼愕然。
他揉了揉有些酸的脖子,又忽然回头看向床帐。
帷幔严严实实的遮下来,靠的近了,能听见里面的人平缓的呼吸声。
宿醉让他有些发懵。
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是不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被他夫人赶下床了?
他站在床前苦苦思索。
门声忽然一响,他回过头去,见云清站在门口朝他招手,示意他出来。
“出什么事了?”
祁玄跟出门去,茫然地问。
云清一脸古怪,“姑爷若是要休息,先去外间吧,夫人昨天睡得晚,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祁玄听到这话,原本想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又作罢。
只摆了摆手,“我这便去府衙了,夫人若是醒了,就替我告诉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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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日去得早,没一会儿,却见陆宇也脚步轻快地走进来。
陆宇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包,纸包打开,里面是香喷喷的胡饼。
陆宇将胡饼朝着他一抛,“喏,专门给你带过来的。”
祁玄也没和他客气,正好他也饿了,当即大口大口嚼起来。
等他吃的差不多了,才想起来问陆宇,“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
陆宇高深莫测,“山人自能算出来。”
祁玄懒得理他,自顾自看起了公文。
“有件事儿,我觉得还是得知会你一声。”陆宇在一旁忽然说道。
祁玄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其实我也不是太确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见陆宇似乎有些犹豫,祁玄干脆就堵了他的话头,“既是还没确定,那我就先不听了。”
“算了算了,我还是告诉你一声,信不信的你自己判断。”
陆宇说着,看了看外面,然后压低了声音道,“我曾听过那位胡娘子说官话。”
“哪个胡娘子?”祁玄没反应过来。
“祁叔的续弦。”
祁玄一脸狐疑,“说官话有什么新奇?你我不是也在说官话?”
陆宇摇了摇头,“这不一样,她的官话,非是久居长安,并且在贵族身边耳濡目染,才有可能会说的金陵洛下音。”
祁玄只觉得诧异,“当真?”
“其实我早就怀疑了,”陆宇说,“你夫人,还有那位楚夫人,她们都是金陵洛下音。”
“她们出身高门,这不引人怀疑,但胡娘子……望乡镇可没有什么避世的达官贵人,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别是听错了……”祁玄还是不太相信。
那胡娘子的底细,他调文牒查证过。
若是其中有什么问题,哪怕他豁出这张脸去,撒泼打滚,也万不会让他爹娶了那位胡娘子。
陆宇同样一脸纠结,“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我听错了,还是胡娘子真的有问题,不过总之……”
他正色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多多留心。”
祁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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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祁玄与陆宇说这事的时候,云容也将查到的消息,带了进来。
“公主,胡娘子所说的事,在望乡镇都能对得上。”
元昭宁点了点头,又问,“胡娘子离开望乡镇这件事,熟识她的人也都清楚?”
“可以这样说,胡娘子被赶出夫家,娘家的财产也早已被夫家霸占了去,她无处容身,在望乡镇活不下去,这才离开。”
元昭宁若有所思,半晌,忽然抬头问她们,“若换做是你们,你们会往哪里走?”
云容与云清对视了一眼。
云清先开了口,“边镇能够招工的地方有限,若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南下,找个繁华一些的大城。”
云容也道,“我想着,也该是如此。”
“那就南下,再找一找。”
元昭宁从妆奁内挑了一副耳环戴上,“酒楼,客栈,商铺,凡是经常招工的地方,都去看一看。”
云清反应过来,“公主是怀疑这里的胡娘子……”
她的话音未落,忽听门外响起脚步声,连忙闭了口。
很快,门外传来胡娘子的声音,“袁夫人,你起来了吗?”
“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云清奇道。
元昭宁示意云清去开门。
胡娘子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托着一盏茶。
元昭宁不解其意,只等着她开口。
胡娘子怯怯道,“妾身能与祁叔长相厮守,又有袁夫人的庇佑,得片瓦遮身,是妾身之幸……”
她将茶盏双手奉给她,“妾身感激不尽,特来叩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