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
元昭宁放下笔。
祁玄以为她不信，又坐得离她近了些，“当真。”
元昭宁看着他，好半晌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她笑了，祁玄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来一点，然后他站起身，走到桌边，去看桌上的字帖。
“夫人的字真好！”他由衷夸赞。
元昭宁重新摊开一张纸，又让出位置来。
祁玄见状，吓了一跳，霍地向后退了一步，又连连摆手，“我写的不好。”
他的字，的确不好，从前也没练过，只是勉强能认的水平。
然而元昭宁却坚持，“写写看。”
祁玄见拗不过，只得捏起笔，颤颤巍巍写了一个“天”字。
一个字写完，他却迟迟不愿意挪开身子，只盯着那张纸，仿佛要将那张纸盯出一个洞来。
元昭宁就在一旁看着。
不用去看纸上，她也知道祁玄写的字是什么样。
祁玄的字一直都写的不好，起初是没有机会练，后来是没有时间练，大部分时候，他都会请她代笔。
那时候她曾半开玩笑地问他，“祁将军日后，难道都不准备动笔了？”
当时他是怎么答的？
还没等她回想起来，祁玄已经让开了身子，将那一笔熟悉的字，展现在了她眼前。
横不是横。
撇不是撇。
捺不是捺。
一个字被他写得歪七扭八，惨不忍睹。
元昭宁看着那个“天”字，半天没说话。
看来那时候的祁玄，还是抽出过时间练字的。
至少……
比现在的好看多了。
“夫人……”
祁玄试探着唤了一声。
元昭宁堪堪回神，她看着祁玄仍捏着笔的手，示意他坐回去。
祁玄茫然地坐下来。
他刚一坐下来，就看到灯光暗了一下。
是被她忽然靠近的影子挡住。
她的手覆上他的手，声音就响在耳边，“我教你。”
祁玄一下子连动都不会动了。
他只愣愣地看着覆在自己手上的手。
软的像一片云，悠悠的带着他提腕运笔。
笔锋与纸面接触，那些在他看来难以操控的墨迹，这会儿就像是心灵相通了一样，轻轻的，
一点，一折，
一提，一收。
一个字写完，是一个“永”字。
学童练字的时候，都会被要求练“永”，他从前也练过。
但自己练，和被元昭宁握着手一起练，感觉总是不同。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字，听着元昭宁在他耳边说，“从今日开始，你便练字吧。”
他于是也怔怔地应，“好。”
说完以后，连他自己都诧异，他刚刚答应了什么？
手上的温度忽然一撤。
他下意识跟着转头。
在看到元昭宁动作自然地向后撤了几步的时候，心里忽然涌上几分淡淡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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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昭宁看着他呆愣愣的模样，干脆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就坐在他身旁。
然后又从笔筒里面另外拿出来一杆笔，当成戒尺，轻轻敲了一下祁玄的手背，“快写。”
祁玄连忙动笔，只是下笔的时候忽然变得茫然。
他努力的回想之前元昭宁带着他时运笔的感觉，但回想来回想去，想到的总是她轻缓的呼吸，还有她的手覆在他手背上时，柔的像云拂上心头的感觉。
一个字依然写的七扭八歪。
他求助似的看着她。
元昭宁想了想，另拿了一张纸来，在上面重新端端正正的写了一个“永”字，然后以指尖轻点了两下，板起脸道，“今天晚上，不写满一张纸，不准睡觉。”
祁玄在心里哀嚎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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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胡娘子端来一盆热水，打算给祁老爹洗脚。
祁老爹泡着脚，只觉得心里从没有过的舒坦。
“白天……让你受委屈了。”他说。
胡娘子低着头给祁老爹按揉脚底，听到这话，只怯怯的笑了笑，“没事的，跟着祁叔，我不觉得委屈。”
“儿媳妇是个好人，”祁老爹想了想，还是对她说道，“你不用担心她会赶你走，就只安安心心地在这里住下。”
“那……二娘那边……”胡娘子一脸担忧，“她一直都没有回来，是不是因为我……我……”
“二娘那边，你也不用自责。横竖我是她爹，我做什么，她管不着。”
胡娘子忽然抬起了头，满是好奇地问，“祁叔，为什么你家里，是你儿媳说了算呀？”
祁老爹听到这话，长叹了一声，“这事儿说起来话长，我这儿媳妇，可以说是我们祁家的贵人！”
“祁叔，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
见胡娘子求知若渴的模样，祁老爹哪会拒绝，当即就点头说，“好好好，我给你讲，给你讲。”
“这事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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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又浓了许多。
祁二娘终于从罗婶家回来。
她回来的这天，家中又贴了几张“囍”字，是祁老爹正式迎了胡娘子过门。
本来胡娘子不想太过张扬，只答应一切从简；
但祁老爹却觉得，这是人生中的大事，尤其胡娘子不嫌弃他岁数大，就更应该热闹一些，好好庆贺一番。
最后两个人的意见折中了一下，那些繁复的典礼就不要了，只在家中多摆了几桌酒席，请些亲朋好友，热热闹闹过了一晚上。
当晚，祁玄喝的有点多。
祁老爹早早就下了席，祁玄却要一直陪到最后。
等将所有人都送出去，他靠在墙上，一步也不想多走。
韦大宽因为忙着去安慰祁二娘，一时之间顾不上祁玄，只得去叫了元昭宁出来，让她快过去看看。
元昭宁过去的时候，祁玄正和一棵树聊得正欢。
只是他实在是醉得太厉害，说出的话也没个条理，听也听不懂，只看他的神情，仿佛有许多愁绪。
她又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等祁玄不是那么闹腾了，才走过去。
好在祁玄还认得出她，见她过来，一脸欢喜地道，“夫人……”
又伸出手，等着她来牵他的手。
“客人都走了，我们回去吧。”
元昭宁说着，伸出手拉住他。
祁玄出奇地听话，牢牢地握着她的手，乖乖的跟着她往回走。
只是进了门，却又变了一个样子。
元昭宁被他抵在门边，一抬头，就看到他仿佛闪着潋滟水光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