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国际机场。
刑警队长孙晓穿着便服,站在机场门口,等候一位“神秘人”的到来。
那个家伙,是国内有名的“怪人”,年纪轻轻,却已经破获数十桩陈年悬案,据说他从小就喜好看推理小说、影视、漫画。
并且将推理小说、影视、漫画中看到的犯罪手法进行“逆推”,其中大多数犯罪手法,其实都很难在现实当中实施。
还有一些犯罪手法,虽然理论上存在成功实施的可能性,但这些犯罪手法的前置条件过于苛刻,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甚至有时还需要一点不确定因素,比如——运气。
作为专业的刑警,那个家伙却喜欢从小说与影视里研究罪案,曾经让身边的同事、朋友嘲笑了很一阵子——直到他破获一起数年以前的悬案,然后是数起,再然后,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凭借一己之力,破获数十起悬案,毋庸置疑的警队精英。
别人眼中的天才,同事眼中的怪人。
在819专案组成立以后,由全国各地省城派往林城的刑事专家们,都已经在最近三天内,陆续抵达林城,并入住在刑警队长孙晓安排的酒店里。
眼下,整个专案组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没来。
现在,他来了。
孙晓眯起眼,看着那个背着个双肩包,一副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缓缓走出机场大门。
孙晓取下墨镜,朝那年轻男人招了招手,喊道:“陆明!”
年轻男子先是一愣,视线从左往右扫过人群,最终又回到左侧,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他微笑着朝孙晓走去。
“孙队长,怎么亲自来接我。”陆明走到孙晓身边,开始东张西望。
孙晓一拳轻轻砸在陆明左肩上,笑骂道:“你小子,给你发信息也不看?队里早就开始开会了,专案组就差你一个,其他人又跟你不熟,我不来谁来?”
“也对。”陆明仍在四下打量。
“自从那宗悬崖陈尸案后,咱们得有三年没见过了吧?”孙晓在脑海中回忆了下,上一次与陆明见面的场景。
因为林城的确有许多年,没有发生过如此棘手,以至于需要成立专案组的大案特案了。
陆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始终在环顾四周。
孙晓微微皱眉,跟着左右望了一眼,然后问道:“陆明,你搁这儿琢磨啥呢?还不快上车?”
那年轻男子只笑道:“哈哈,没什么,习惯使然,习惯使然。”
孙晓替他打开车门,等待陆明坐上后座以后,自己再绕回主驾驶位,开车带他回林城公安局。
这位刑警队长一边开车,一边伸出一只手,稍稍挪了挪后视镜的角度,然后以眼角余光斜瞥后视镜,这样能够刚好看到坐在后座的陆明。
孙晓右手换挡,给了一脚油门,车速提升的过程中,他问道:“陆明,你坐后面干嘛?”
不曾想那个自己选在后座的年轻人竟然也一脸懵住的状态,自言自语道:“对啊,我坐后面干嘛?”
孙晓愣了愣,说道:“真是搞不懂你,我可告诉你,到了组里,你得把你这稀奇古怪的一套收一收啊,还有你那独来独往的性格,也不太好,既然咱们成立了专案组,那自然就得集思广益,人人都该为破案出一份力嘛,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一定得告诉大家,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知道吗?”
年轻人笑着点头,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我尽量。”
孙晓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感觉有些头疼。
专案组里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同志,可不是很喜欢这年轻人为人处世的方式啊,说不得到时候会在报告里隐约提那么一嘴,说陆明那小子仗着自己有点功劳,就目中无人之类的。
孙晓叹息一声。
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古怪了些,太不合群了。
这位刑警队长刚打算再出言提醒陆明几句,让他到了队里收敛一些,不曾想陆明竟然“先发制人”,率先开口说道:“对了,孙队长,你简单告诉我下案件情况吧,我了解一下。”
孙晓只能是打消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那一套苦口婆心,转而点头对陆明陈述了一遍案件的情况,只拣选了一些重要、简短的信息告诉陆明。
那位天才怪人听完以后轻轻点头,不再说话,只是望向车窗外。
从机场驱车半小时,抵达林城公安局。
当两人来到会议室时,819专案组对于案件的讨论已经接近尾声了,陆明与孙晓轻轻敲门后落座。
会议室讲台上,林城警察大学的荣誉教授刘鸿晖,正一手指着案发现场的照片,一边给众人讲解着作案过程的猜想与推理。
“如图所示,在进入松院街华生巷169号以后,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巷子的尽头,出入口狭长,没有监控摄像头,光线昏暗,两侧居民小区又是背对华生巷169号,期间不会有路人路过这里,加上当天下雨,而陈菲死亡的过程更是极其短暂,所以,我推断,这件案子,并非陌生人作案,而是熟人作案。凶手是有备而来,提前计划好了要在这条巷子里杀害陈菲的,我建议,咱们可以从人际关系里入手,一一进行排查询问。”
刘鸿晖拥有多年破获刑事案件的经验,并且知识理论极为丰富,受过高等警校教育,多年来致力于研究犯罪心理学以及犯罪侧写,相当擅长通过对作案手法、现场布置、犯罪特征等的分析,勾画案犯的犯罪心态,从而进一步对其人种、性别、年龄、职业背景、外貌特征、性格特点乃至下一步行动等做出预测。属于“学院派”老前辈,备受推崇,曾多次受邀登上电视节目被主持人采访。
本次819专案组为了迅速破案,也是专程请这位刘教授参与到案件的调查当中来,为迅速、精准破案贡献一份力量。
陆明安静听着那位刘教授的话,看着大屏幕上的现场照片,陷入沉思。
他的脑海中,一张张照片开始旋转,颠倒。
先是一张完整的照片,随后被分割成无数块记忆碎片,同时旋转,无数次排列重组,推翻又再组合。
几乎过目不忘的陆明,看了眼大屏幕上显示的证物袋中的证物,便开始了自我头脑风暴。
身份证,指甲盖里的泥土,死者发丝凌乱,眼神惊恐,死前做出抬手的手势,抬手的手势,以及膝盖弯曲的角度都极其不协调,不像是“自然产生的弯曲”,反而像是被人“故意以这样的方式摆放”。
疑点颇多。
死者的右手也是这样,为什么要以如此不协调的角度向上抬起?
为什么?
凶手为什么,要去抬起一具尸体的右手?又为什么要去弯曲一个死人的膝盖,这样做有什么深意吗?还是说凶手这样做可以掩盖什么证据?跟他/她的身份有关吗?
当陆明陷入沉思中时,他会自然而然地“屏蔽”掉来自外界的干扰,因此,会议室中的声音也都仿佛被陆明的耳膜自动“过滤”掉了。
他闭着眼睛,微微歪着脖子,双手上下比划个不停,假设自己是那具女尸,在脑海中想象着,凶手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要来“摆弄自己”。
是彰显他/她/它毋庸置疑的地位吗?
是把尸体当做自己的一件作品,不,凶手难道是把尸体当做一件艺术品吗?
是心理扭曲吗?如果是,是因为童年遭受过家暴吗?
还是校园欺凌?
凶手在社会中是什么身份,是社会底层吗?他是出于自卑,才想要掌控一具尸体吗?
他摆弄尸体的手臂和膝盖,是在宣誓自己是绝对的“主人”,还是借此来抚慰他那童年遭受过校园欺凌亦或是家庭暴力的支离破碎的心?
“陆明?陆明?陆明!你在干什么!”孙晓先是轻轻喊了两声,见陆明仍旧毫无反应,便忍不住加大声音,又用手肘轻轻碰撞陆明的肩膀,好心提醒。
身体遭受到外界的撞击,陆明的“思维宫殿”瞬间土崩瓦解,所有刚刚组建起的推理过程顷刻间崩塌,它们在陆明的脑海中摔得粉碎,以至于他仿佛可以听见耳边响起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倒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的声音。
陆明睁开眼,回过神来,发现整间会议室,整个专案组里的人,都在望着自己,而身边的孙晓都已经满脸焦急,眉头紧皱了。
会议室讲台之上,那位刘鸿晖更是没个好脸色。
在自己讲述案件情况时,讲台下竟然有人出神,这也就算了,那人还闭着眼睛“手舞足蹈”,成何体统?!
刘鸿晖感受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台下那个刚才极其失态的年轻人。
陆明满脸歉意,抓了抓后脑勺,起身向众人道歉一声,并保证不会再扰乱案情研讨会的秩序了。
他特意朝讲台上的刘鸿晖深深鞠躬,郑重向那位刘教授道歉以后,案情研讨会这才继续进行。
刘鸿晖的脸色有所好转,也不想显得自己一个教授,连这点气度都没有,便只是挤出一个笑容,说没事,然后接着讲述自己对犯罪嫌疑人的心理分析。
陆明这一次没有让自己完全沉浸到“思维宫殿”里去,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思考。
几分钟以后,案情研讨会结束,陆明走出会议室,找到警官周爱,问她道:“不好意思,请问档案室在哪里?”
周爱愣了愣,她听说过这位天才警察的事迹,据说陆明这个天才怪人,最喜欢的就是陈年旧案悬案,挑战高难度案件。
但是眼下这桩女子高中生被杀案迫在眉睫,凶手一日不伏法,警局所有人的肩上都犹如扛着一座大山,这种节骨眼上,陆明不先解决眼前的案子,问什么档案室啊?
周爱歉意道:“陆警官,我听说过你,不过,咱们是不是先把手头这个案子解决了来,再去……诶,陆警官,你干嘛?”
“借过一下。”陆明已经一步绕开周爱,朝会议室左侧的二楼走去。
刚才在他对那位女警官提问时,对方下意识地用余光斜瞥了一个方向,说明那个地方就是档案室的位置。
所以周爱说不说答案,其实都不重要,因为人的行为,已经足以表达一切。
在犯罪手法上,同样如此。
而陆明之所以要找档案室。
则是因为他通过刚才的案情研讨会,发现了一个细节,一个被所有人忽略掉的细节。
而这个细节,极有可能,会成为破解这个案子的关键。
这个细节便是——陆明发现此案杀人手法和被害人与二十年前的“雨夜连环杀人案”高度重合,甚至可以说“完全相同”。
档案室里,负责管理档案袋的警官没有拦住陆明,让他硬闯了进去。
陆明一路眼疾手快地瞄着数十座书架上的标注,上面会清晰标明案件年限。
心里想着,快啊。快出来。你在哪里?
下一刻,他蓦然眯起眼,身子倒退两步,回到上一个书架前,看着上面的年限。
年轻人微笑道:“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