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奇林关心的不是父亲的荣辱，是父亲的心情。这场比拼是杨金海先挑起的，打破的不仅是十年的平静，还有父亲的坚持和自尊。
陈双龙赶紧打开后台，他从嘴巴微张到瞳孔放大，再从瞳孔放大到眉间深蹙。
“这杨金海的花灯卖完了……”
“什么？”
“但是……”
陈双龙话没说完，陆奇林一把夺过手机，后台显示了六笔待发货的记录，图片都是杨金海的荷花灯。
“真的卖掉了，全是杨金海的。”
陈双龙已没有惊讶，他拿过手机，“你看清楚，这六笔订单都是一个人拍的，我猜地址都是一个地址。”
陆奇林再细看，这六笔订单后边的购买账号是英文加数字，数字看着像手机号开头，这种都是注册时随机的数字。这些英文和数字完全相同。
陈双龙点进订单详情，不出所料，每一单的地址都一样，都是来自南京市秦淮区金陵闸小区。
“你们看时间，也就是二十分钟前拍的。”
三人在李响这里各自都有收获，眼下棘手的是两个老手艺人的比拼。三人告别李响往回走，刚出苏州进无锡，陆明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老杨说他赢了？怎么回事，你快来给我看看，我马上去秦淮。”
若是之前，陆奇林可能要胜利地说句，你看吧，我说手艺需要创新。
但现在他说不出来。
手艺需要与时俱进，需要创新，但绝不是一味迎合。陆奇林曾以为的创新从底层逻辑上是对传承的不屑。
他在李响这里得到新的答案，他又看出了订单后台的蹊跷，他没法再理直气壮地说父亲不正确。
他只能道，“是吗？你路上慢点，我大概两三个小时后到。”
陈双龙原先要跟着一起，他父亲路上也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推托再三不成，只能回去。
“我爸那什么老客户病重。”
“老客户病重找你回去？”
“我没听懂，反正要我立刻回去。你们那有什么给我信息。”
三人在句容站分开，沈丁和陆奇林回南京。
陆明志给的地点还是沈丁第一回见两人吵架的小作坊，两人下了火车站就奔地铁站。
陆明志原先在自家工厂赶工，杨金海打来电话炫耀结果，说他的荷花灯全卖掉，说陆明志被淘汰了。
陆明志智能手机玩得不溜，他只会点之前的链接。他链接翻来覆去的点，看到的结果和陆奇林看的一样，杨金海的荷花灯不见了。
沈丁和陆奇林下车后，隔着塑料卷帘门就听见里边的争吵声。陆明志看不见的商品正被杨金海送到眼前。
当时发给两人的链接都是两人各自的荷花灯页面，陆明志找不到商品在杨金海这里显示的是，“售罄下架”。
此刻杨金海左手叼着烟，右手举着手机，那模样别提有多畅快。
“当年要是有这种网上购物，谁被选上邮票还不一定呢。”
“不可能，你这个页面肯定有问题。”陆明志不相信。
屋里右侧粘花灯的女人正用手推鼻梁上的眼镜，她的头动都没动，只专注着灯光下的粘合。
“你不承认也没用，这就是说我的全卖掉了。”杨金海吸口烟声音抬高。
沈丁一路上都走得很慢，为了迁就陆奇林的身体。可就在她拨开塑料帘的瞬间，一路上都缓慢前行的陆奇林忽地快步冲向前，连走带跑，五步走到陆明志身边，边走还边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触摸。
不过陆奇林的视线不在陆明志脸颊，也不在手里的手机屏幕。陆奇林一直望着的是杨金海的手机屏幕。
杨金海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店铺页面，陆奇林这才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正在拨号，是一串陌生号码。
陆奇林将耳机放在脸颊边，他皱眉再次望向杨金海的手机屏幕。
杨金海见陆奇林走近更高兴，“你看不懂让你儿子看，你看看，我的荷花灯是不是都卖光了。”
就在这时，陆奇林耳边的听筒传来人声，陆奇林的愁容变成兴奋。他不动声色地触碰屏幕上的“扬声器”，转而凑近杨金海低声道，“你刚说看什么？”
“看看我的荷花灯是不是卖光了。”
杨金海在笑，陆奇林也在笑，下一秒扬声器里传来声音，是个女声。
她道，“是卖光了啊，爸你放心吧，我刚才就给你搞定了，还是一个一个拍的。”
沈丁跟到陆奇林身后噗嗤一笑，陆明志还没反应过来。
杨金海一口烟抽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右边粘花灯的女人缓缓回过头，她瞅了眼杨金海叹口气。
扬声器里的女声没听到回应又道，“爸？你人呢？这是谁的号码？你和妈什么时候回家？”
陆明志顺着声音找到手机，他看向杨金海的脸，窘迫无措，他这才反应过来，既生气又高兴。
“你作弊！你自己人拍的！”
杨金海也反应过来，他没否认，也没道歉，“你也可以买啊，我们比的时候只说了看谁先卖掉，又没说卖给谁。”
陆奇林是要给父亲撑腰，但杨金海的强词夺理在这里又不无道理。
“你这不是无赖吗？”
“反正我是按照规则，我这不叫作弊，我这叫思维活络。你也可以让你儿子买的啊，你怎么没买。”
“你这就是无赖，你到老了成老痞子了，你还要脸啊。”
陆奇林将电话挂断，他找到了真相，但问题一点没解决。面前两个老手艺人又吵了起来，和沈丁第一次来时无二。
陆奇林只能和沈丁商议，“你之前怎么不把规矩定清楚。”
“你别马后炮，我哪知道会有这茬，你不也没想到吗。”
“那这现在怎么办？”
“你刚才不是挺有主意，还知道引蛇出洞。”
“我这是顺势而为。可手艺人之间哪有高低，这怎么比？”
沈丁是有主意，但那办法现在还用不了，得等她的画室完全装修完毕。
现在她也想不到办法，而且她还没吃晚饭，她的大脑已经停摆。
就在此时，她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是赵蓉的电话。
沈丁借口接电话推开塑料门帘走出去，“我已经到南京了，一会儿回去。”
听筒那头好似并不在意这件事。
“你猜我今天做了什么？”
“去银行交接？”
“这我跟你说过的。”
“那还有什么？”
“还有我们的创业计划啊。我跟你说我今天做了计划书还有宣传，目前已经有两家幼儿园给我们发出邀请了。”
“两家？幼儿园？邀请？”
“对，邀请我们上门教学生做花灯。”
沈丁愣了下，赵蓉是真的旺她，她只是提过一点画室的计划，赵蓉的执行力就将一切落实。
沈丁预想的办法可以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