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轰隆作响,许萧瑟捂着耳朵蜷缩在角落里,从小她就害怕这种天气,在天庭的时候若是有人渡劫引雷,她定是要事后到那处调皮捣蛋发泄一番才肯罢休的,暴风雨来临忽地茅草屋的房门被大风吹开咯吱作响。
木清平从床上起身准备将房门重新关紧却被一双手阻止住了动作,黄莺蒙着面纱浑身湿透站在门外。
屋内茶香四溢,黄莺呆滞的被木清平扶到椅子上,手捧着茶杯两人四目相对,半晌黄莺先行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那天我偶然跌落在你面前,走时你为何会有情绪波澜?”
“我之前同你所讲的那位好友,同你一般落下话便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你是我接触过的第二个生灵,我怕你也同他一般。”木清平如实回答,黄莺的身子细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
“那如果那日遇见的是别人呢?”黄莺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可能也会有不一样吧。”木清平仔细思考了一番,若是碰到了第二个可以同自己交流说话的人,也应该会在他心里如同无尘黄莺一样重要。
“那最后一个问题,那日你说若我日后有难处,你定竭尽全力为我解决可还算数?”黄莺的嗓子变得哽咽。
“你是我的妻子,无论有没有这样的诺言,你有什么事情,为夫都会竭尽全力帮你解决的。”木清平叹了口气,认真地道,他看到黄莺的身子有些颤抖,想要伸出手抱抱她,却被黄莺接下来的话打断。
“我大限将至,需要一颗木心,一颗长生树木心。”黄莺此时已经没有勇气看着木清平了,她越是努力想要让自己镇定双手越是止不住的颤抖。
木清平伸出的双臂停顿在了半空中,半晌还是无力垂下,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挂上了往日温和的笑容,抬头道:“如果这是你所求,那我答应你。”
说罢木清平回身走向柜子,从里面便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看了一眼黄莺便对着自己的心脏捅去,黄莺见状想忽然觉得头皮发麻,恐惧充斥着她的整个身心,想要上前阻止可为时已晚,木清平已经把自己整颗心脏剜了出来。
“你大限将至,带着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吧。”木清平消失了,好像从未来过人间一样,树妖无血,只留了一把匕首和一颗依然跳动的心脏就在原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变故。
黄莺像疯了一样想要把木清平的神识重聚,可再努力也都是徒劳无功,她崩溃的大哭像是一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童,狼狈不堪,他以为木清平是不爱自己的,起码在她受到刑罚的时候,木清平没有出现。
黄莺自以为所有的生灵都是自私的,这是本能,也是本性,却没想到木清平真的愿意活刨了自己的心脏,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爱人在上一分钟还与自己说话,下一分钟便消失的再无痕迹。
“我不要你的心脏,我要你回来,你回来看看我啊。”黄莺哭闹着,莹莹的绿光飘向天空,以天地眷顾所生出的长生树,最后要将自己的灵气都回馈给天地了。
许萧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悲愤无力,从刚刚木清平回来听到叶青青和黄莺谈话时,她就一直焦急着想要阻拦木清平。
她不断的用手想要触碰到木清平,甚至用尽所有灵力只为了能打碎一个茶杯,可是这些她都统统做不到,许萧瑟其实早就猜到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境,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舍不得,舍不得把这个幻境打破。
许萧瑟识渐渐混乱,痛苦,悲伤,不舍,这些情绪接踵而来,铺天盖地的席卷着她的精神,残破的画面一一闪回在脑海。
远处瀑布那条整日期盼木清平能来河边看自己的小鲤鱼一跃而起直冲云霄,小鲤鱼跃过了龙门,它的身体发生了变化,长出了龙角,生出晶莹剔透坚硬的鳞片,也就在木清平消散的那一瞬间龙门轰然倒塌,瀑布断流花草凋零树木枯萎,取灵山眨眼间就完全变了另一番天地,刚刚跃过龙门还没有完全化形的锦鲤倒下,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想要获取她最需要的水源。
龙门没了,取灵山没了,木清平也没了,许萧瑟的意识逐渐清醒,回忆起了她是如何被木清平救下开了灵智,回忆起她是如何努力的一复一日去跳龙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得道,想起了自己对木清平如同父亲一般的眷恋,化形成龙,同木清平见面,这是她那时候唯一的执念。
而现在她终归永远都会是半鱼半龙,无法再对那个温柔的人说声谢谢道一句平安。
跌坐在地上的黄莺失魂落魄的哭泣,捧着木心和匕首不肯不知所措,许辞只觉得太可笑也太恶心了。叶青青出现将木心分成两份,一份强行给黄莺融进身体,一份强行夺走,任由黄莺怎么崩溃嘶吼都无济于事,临走前叶青青看了黄莺一眼慢慢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哪位木先生到底对你是什么心思,上头跟你签订了契约吩咐我不能杀你,若不是怕遭天谴这一半木心你都未必会有,你好自为之,我们的交易结束了。”
画面戛然而止,幻境落幕只剩下一片漆黑,许萧瑟孤独的站在黑暗中无法抽离。
“我不怨她,我想让她好好活着。”木清平的声音依旧温和如故,他善良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许萧瑟悠悠转醒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也不想去管,这是她成精以来第一次哭。
悬空的树枝破碎,化作一缕萤火光点慢慢消失,这是木清平的执念,执念破碎,木清平在这世上最后一点意识也烟消云散,曲秋生也醒了。
曲秋生也顾不得什么风度气度,同许萧瑟一样恶狠狠的看着端坐在椅子上淡定喝茶的黄莺:“黄莺鸟当真是好手段。”
“你怎么能下得去手?”许萧瑟哭红了眼睛质问黄莺。
“我下手了又能怎么样?他根本不爱我,他只是因为责任,他死了一了百了,我这五年怎么过的谁又关心过?从他死后我就没有再睡过一天觉,我没日没夜的都在忏悔不够吗,那还要我怎样?”黄莺听了许萧瑟的指责,再也没办法淡定的坐在上座喝茶。
“你逼他至此刨心为证,你还敢说他不爱你?黄莺,我当真没有想到一只鸟能狠毒自私到如此境界。”
黄莺被许萧瑟逼问得脸色苍白,浑身无力,许萧瑟说的没有错,其实她一直都是在自欺欺人,想要找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可以不用日日煎熬的忌口。
“对,没错!他悲天悯人善良纯洁,我肮脏龌龊配不上他,可我也真的爱他啊,若他真的爱我,为何要化作执念不放过我?为何还要苦苦”黄莺迫切的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为自己辩白。
“卑鄙活在黑暗里的挣扎人,永远都会想拖着阳光下地狱,黄莺,你是真的恶心。你知道他的执念是什么吗?”许萧瑟冷冷的看着黄莺,作为锦鲤专门为人赐福的吉祥物,天生长着一张笑脸,逢人就笑三分,世故圆滑学了个通透,而她也从来都没有如此讨厌过一个人。
“他的执念是,让你好好活着。”
黄莺彻底死心了,她捂住双眼呜咽,这些年她几次三番想要同木清平一样自裁随他而去,被执念挡下不得动手,她一直以为这是木清平的惩罚,惩罚她永生,带着痛苦活下去,惩罚她生不如死,品尝无数的遗憾和绝望。
“曲公子,能否把奴家葬在门外树下?”黄莺哭够了,站起身又恢复到了他们推开这间房门时运筹帷幄的样子。
“木先生与我族有大恩,不可。”曲秋生冷着脸道,要不是她曾经和木先生一起抚养过自己一段时日,他连这个问题都懒得回答。
“罢了罢了,葬在一起我也没脸见他,曲公子,动手吧。”黄莺闭上眼睛平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你干嘛还要把她和木先生埋在一起,真是脏了木先生。”许萧瑟对着曲秋生直翻白眼,这只死鲛人,还是遵从了黄莺遗愿,在长生树旁挖了坑把她埋了进去。
蹲着埋土的曲秋生声音闷闷的:“木先生与黄莺是夫妻,生不能在一起,那就死后同穴罢,也是圆了木先生的心愿。”
许萧瑟更气了,她当然知道木清平对黄莺有多爱,正因如此她才那么恶心黄莺,不愿意让她死后扰了先生清净。
“好了。”曲秋生埋好起身,退后了三步,许萧瑟也正色端身恭敬站立,鞠躬跪下磕头祭拜。木清平对他们二人皆有再造之恩,这三拜理所当然。
祭拜过后曲秋生转头出了院子,用幻术将茅草屋再次掩盖,从此以后时间再无长生树,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叫黄莺的鸟儿曾经有多期盼与他长相厮守,一切尘埃落定愿这里再也无人打扰,希望木清平先生长眠此地后再也无忧无患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大地,空山空无一人只有两人匆匆下山的背影逆光而行,其中一个女娃娃的头上还倒应着一对萌哒哒的龙角,蹦蹦跳跳的围在俊美的男子旁转来转去。
“诶,曲老板,你该不会上山的时候根本没找到路瞎逛的吧!”
“诶诶诶,你别不理我啊,我可看到你小时候抱着木先生哭了哦,那叫一个惨兮兮,别说还挺可爱!”
“你给我闭嘴!”曲秋生被聒噪的许萧瑟烦的不行加快了脚步。
“别啊,别走那么快啊,我跟不上,你这个臭弟弟!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