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妃为了争宠,往太医端来的安胎药中加了一味麝香。
喝下后便腹痛不止,滑了胎。
帝大怒,将那名太医凌迟,满门抄斩。
而冯妃却因君主的怜惜被升为贵妃。
一年后,冯贵妃被发现死在了自己宫里。
死因正是麝香。
1
冯贵妃不能侍寝了。
自上次小产,冯贵妃的身子虽已恢复过来。
但那雪白的肚皮上却爬满了骇人的妊娠纹。
陛下颇念情意,搬空了整个太医院为她医治。
前来看诊的太医一茬接一茬,最后却都面露难色。
在又送走一批太医后,冯贵妃沉下了脸。
殿内的宫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我恍若未察,端着汤药上前,恭敬道:“娘娘,该喝药了。”
因着我是新来的,掌事宫女菡萏生怕祸水东引,便将奉药的差事指给了我。
冯贵妃张口便骂:“天天喝这苦药,本宫的肚子却未见起色!再这样下去,陛下定会冷落本宫,倒叫那些贱人占了便宜!”
越想越气,冯贵妃一手将托盘打翻,滚烫的药汁尽数洒在我的手上,登时烙起几个水泡。
我强忍着痛,继续道:“娘娘,若您不想喝这苦药,奴婢手里还有家中祖传的秘方,名为玉骨丸,遇水即化,只消早晚敷上七日,娘娘的症状自可消解。”
冯贵妃瞥我一眼。
良久,她才冷哼一声:“你可知,若是胆敢欺瞒本宫,会是什么下场。”
冯贵妃的手段,刚进宫时我便见识过。
服侍用饭的宫女只是被裴珣随口夸了句“还算标致”,就被掌嘴一个时辰,直打得口鼻出血,面部无法辨认,一嘴牙掉了大半。
冯贵妃尚不解气,寻了个由头将那宫女打入昭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丝毫不惧:“若奴婢所言有一分一毫不尽不实之处,自请昭狱以平娘娘之怒。”
冯贵妃正才满意:“好,那本宫就依你所言。”
七日后。
冯贵妃召我进殿,打量的目光落下:“你叫什么名字?”
我垂眸:“奴婢贱名尘香。”
冯贵妃摸着自己的小腹,笑道:“尘香,你给的方子果然有用,从今日起,你便在本宫身边当差吧。”
我重重叩头谢恩。
离开前,我听到冯贵妃娇俏的声音。
“周艮,你去请陛下过来,就说本宫身子已经好全,可以侍奉陛下了。”
当晚,陛下便来到了玉芙宫,冯贵妃挥退了我们,只让在殿外守夜。
殿内春光乍泄。
我抬眼,瞧着天上低垂的弯月,脑中浮现出阿姐笑得弯成月牙的眉眼。
翌日,流水般的封赏泳入玉芙宫,宫人们忙得脚不着地。
我正候在殿外听吩咐,就听到三五群的宫女对我议论着。
“不过是个粗使宫女出身,得了娘娘青眼,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她再如何也比不上周公公,周公公在冯府里就跟着娘娘,连菡萏姑姑都比不上呢!”
“我听说,周公公是为了娘娘才进宫的,娘娘对他,可是有着天大的恩情在!”
这二人皆是冯贵妃的心腹,忠心耿耿,尤以周艮为甚,每晚雷打不动地守在殿外。
在那场“麝香案”中,这二位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我不动声色,用余光打量着侍立在旁的周艮,他身量修长,站如松柏,面容冷峻,倒不像太监,而像侍卫。
很快,菡萏就传话让我进去。
春寒料峭,殿内却是温暖如春。
冯贵妃显然是刚起,姣好的面上浮着睡意。
我道了声“万福”。
冯贵妃点了点头,打量着我被包成猪蹄的手,眯着眼问:“给本宫做事,你可有怨言?”
我低着眉眼:“奴婢家中遭灾,满门被屠,只有奴婢侥幸逃出,如今得以进宫服侍娘娘,是奴婢天大的福气,奴婢定当好好侍奉娘娘,绝无二心。”
冯贵妃美目流转:“本宫念你有功,许你在本宫身边伺候,是对你的抬举,若你敢生出旁的心思,小心你的脑袋!”
我连忙谢恩。
冯贵妃随手指了指梳妆台:“你去妆匣里将陛下新赏的鎏金点翠步摇拿来。”
我领命,扫了一眼那被堆得满满当当的妆匣,突然怔住了。
冯贵妃轻蔑道:“怎么?吓着了,本宫宫里的好东西可远不止这些。”
但她不知道的是,我在那些首饰里一眼便看到了一块玉珏。
那是阿姐五年前丢失的随身之物。
2
回屋后,我翻出了一个药箱。
这是阿姐留给我的药箱。
我献给冯贵妃的香膏便是出自这里,只是往里面填了些好东西。
阿姐是名满京城的女医,深受贵族女子的青睐。
阿姐所治病人中不乏受生育之苦的,生妊娠纹者也不在少数。
十月怀胎,一朝临产,这样的辛苦却不被她们的夫君体谅,反而在见到那触目惊心的妊娠纹后便面露嫌弃。
医者仁心,阿姐深知女子在这世上的不易,日日翻阅医书,挑灯夜战,终于研制出了玉骨丸。
不仅可淡化疤痕,使皮肉宛如新生,还往里头加了一味香料,令之芳香四溢。
若加入麝香,效果更是立竿见影。
但两股药力相克,便化成了毒。
毒素先附着在皮肉上,会让人烦躁易怒。
随后精神倦怠,举止疯癫,言行无状。
若融入骨血,则觉骨髓中有万蚁爬过,瘙痒难耐。
等到后期,更有如“万蚁蚀骨”,全身如被千刀万剐一般。
内里腐烂化脓,但表里却不察。
若是爹爹还在,必定会重重训斥我净钻研些歪门邪道。
但如今,我却只能用这歪门邪道为全家报仇。
阿姐天赋极高,学医日进千里,别人眼中枯涩难懂的医书,阿姐却能倒背如流,如数家珍。
不到二十,阿姐便接手爹爹衣钵,成为我朝首位女医。
我从小顽劣,好招猫逗狗,没少挨爹爹责骂,阿姐总会把我拉到身后:“昭昭还小,爹爹便随她做她想做的吧。”
说这话时,阿姐的脸上总有些落寞。
我知道阿姐的志向是云游四方,救济天下,但家中无子,只有阿姐能延续家族的荣耀。
爹爹经常出急诊,顾不上我,娘亲生我时难产,祖母年事已高,我从小和阿姐相依为命。
后来阿姐行医,也常常会带上我。
阿姐生得极美,祖母说阿姐生得像娘亲。
“那我呢那我呢!”我拉着祖母的衣角撒娇。
祖母笑着:“我们昭昭呀,生得像你爹爹。”
想起爹爹每次对着我时那张吹胡子瞪眼的老脸,我“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不要当丑八怪!”
阿姐无奈摇头:“昭昭生得一点都不丑,尤其这眉眼呀,是女子中少有的英气呢。”
因为极出众的容貌,阿姐面诊时时常会遭受非议,干脆每次出门都戴上面纱。
有次下大雪,阿姐带着我乘马车去给苏郎中家的夫人看病,行至半路时突然被一个小乞丐拦住。
路边的积雪极深,可没过脚踝,那小乞丐却只着一身烂成条的春衣,死死拖着车轮不放。
他央求阿姐给点银钱,说他的哥哥发了高热却请不起大夫,眼看就要活活烧死。
阿姐拦住挥鞭的马夫,下了马车,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拿着这个去换些银钱给你哥哥请个好大夫。”又将身上的斗篷摘下,“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单薄可不行。”
那小乞丐定定看着阿姐,问阿姐是哪家小姐。他又说他叫周二,日后定结草衔环,以报今日恩情。
阿姐但笑不语。
我们走后很远,那小乞丐还朝着这边磕着头。
阿姐的心肠很软,我生怕她进宫被人欺负了去。
所以,当阿姐奉旨入宫给冯妃护胎时,我死死拉住她的手,不愿她走。
阿姐回握住我的手,向我保证:“昭昭乖,几月后阿姐就回来陪你。”
我知道阿姐极重承诺,便眼巴巴地盼着她回来。
可阿姐这次却失约了。
我望眼欲穿,最后等到了阿姐因谋害龙裔被处极刑,高家满门抄斩的消息。
锦衣卫来抄家时,爹爹逼我换上丫鬟的衣服从府里的暗道中逃了出去。
身后的哭喊声震天,我幸运躲过了官兵的搜查,逃出了京城。
半年后,阿姐太医院的一位至交找到我,交给我阿姐的医箱和一封书信。
书信上,记录了“麝香案”的内幕。
“你阿姐说若你能活下去,就不要再想她,是她连累了你们,已无颜再见父母宗亲,唯一所愿就是她的妹妹能好好活着。”
我摇了摇头,血海深仇,哪里是想忘就能忘得了的。
那太医走前给了我一袋碎银当盘缠。
我一路赶往京城,化名尘香,用剩下的银两收买了宫里的嬷嬷,当了冯贵妃身边的一名粗使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