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寻找,在权火烈被车撞之后结束。
和曼雅分开后,权火烈的生活,他把酒当水,只想醉过去,可是越喝越清醒。
他和曼雅刚刚认识的地方,路灯点亮了,路上,零星的人影来来往往,他手里拎着酒瓶突然往墙上砸去,“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路上的人都行来注目礼,正要离开,腰后突然被两条柔软的臂膀抱住,冰凉的触感,让他冷颤。
深沉墨黑的眼底闪现怒气,身子重重一甩。
“我亲爱的老公,这么大火气?”两条柔软的臂膀再次缠住他。
灯色下,权火烈低垂着头,黑色碎发垂落,遮住墨色眼眸,寒风吹过,来回摇晃。
“放开!”声线清晰,冷而厉。
手臂的主人身躯微微一僵,撅嘴冷笑“哼”了声,松开手,凉凉的道:“怎的不见你这样对金曼雅,同样是女人,区别这样大么?”
糯糯的声音,自他身后走出。
权火烈的视线有些失焦,对上眼前的脸,这张让他恶心的脸。
灯色下,他的脸冷淡中更显朦胧。短短的,微卷的发。染了一头酒红色,那双眼睛刻骨的恨意。
“怎么?阿二不行?”权火烈捏住她的下巴,两指收紧。
一抹让人看不清的情绪闪过后,权火烈绕过她,继续往前走去。
“权火烈!你最好现在马上过来!否则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尖利的声音在人影稀疏的街道上,扩大,消散,最后被薄薄的水雾蒸发在灰蒙蒙的天空里。
权火烈回头,冷漠的看着邹菊跑到无车的十字路口。眸子如浓浓的墨,深不见底,却又乏着点点冷光。
他回过头,继续走——
一辆放着摇滚的红色跑车似风般疾驰而过,“叱——”刺耳而尖锐的刹车声。
红色车身似开到极艳的梅花,失衡的旋转,碰撞,最终定格,下一秒,似烟尘无踪影。
“我说了会让你后悔的!”
邹菊愉快的笑,看着血沿着他的头顶滑落,模糊住了他的视线。
他的身体很凉,就好像人体的温度正在慢慢散去。骤然失去血色的唇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
空白苍茫的眼朝着一个方向望去,漫海湾,那里有曼雅……
身体似乎撑到了极限,在他完全失去意识时,邹菊终于听见他一直的呢喃……
曼雅,曼雅在家等我——
……。
手术室……。
“血压!”
“嘀——嘀——嘀”
“房室阻滞,电击!”
“不好,QRS波群有异常!”
“快去血库调血!”
邹菊拿出权火烈电话,拍了一张血泊中的照片发给金曼雅,你不回来,这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刚刚睡醒,曼雅就急奔机场,因为权火烈电话没人接听,她不清楚这是不是恶作剧,可万一不是呢?
半夜凌晨一点
曼雅站在来回形色匆忙的白色间,走的太急,这几天天气变幻,她身上穿的薄的像纸。
眼神有些失焦,有那么一阵,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耳边什么都听不见,愣愣的盯着那三个血红的大字——手术中。
记忆断断续续,就似剪影,很模糊根本拼凑不完整。
走动的白色,不知是谁停下来问了句,“谁是权火烈的家属?”
“我是!”
两道不同的声音,却出奇的一致。
她和她目光相对,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厌恶。
见到她,安洛儿的脑海里总会不自主的浮现她死去的孩子,可是她能说什么?
邹菊转头沉声回那医生的话,“我是他老婆!”
斩钉截铁!
“跟我来吧!”年迈的老医生眯着眼在两人身上巡视了一圈,最后对着邹菊点头道。
邹菊看着走进去的医生,嚣张的抱着手臂,“贱人,一起进来吧。”
曼雅冷冷都看她,绕过去,不理她。
“怎么样,名不正言不顺的滋味怎么样?不管你跟他怎么睡,我都是他老婆。”
曼雅的心,一点一点沉到谷底。
进了办公室,掩去门外的喧嚣。老医生脸色沉重的推了推鼻梁上的框架,“病人心脏血管破裂,第二肋骨刺穿差点刺穿肺气泡。”他竖起拇指,中指明明掐在指甲缝处,却如掐在她的心脏口,沉闷的痛。
邹菊和她都没有开口,只是低着头静静的听着。
“如今的情况,需要做手术,费用三十万,必须得一次交清。”
一句话,几个字。却如大石,压在心口,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低着头的曼雅,恍惚一阵。半晌,发痒的喉咙里吐出一个字,“嗯。”
……。
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
邹菊不知去了那里,此时只剩曼雅一人守在角落。四周空荡荡的,视线无焦距,恍惚一片。
直到权火烈被抬到移动铁床上推出来,进了加重病房。
曼雅才回神,看着氧气罩几乎覆盖了他的脸,尖锐的疼。
她帮他盖好被子。触摸到他的身体时,失了温身体,冰凉的像死人。
注视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开始和他说话:“疼吗?”
“很疼吧?”
曼雅视线转向窗外乏白的天空。唇齿之间渐渐漾开笑痕,只是双眼太过于空荡,空荡的苍白,就像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你是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吗?”
“我们两之间的阻碍,我不相信你不清楚。”
“……我不该来的。”
“可是——”
“可是我又在想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缓缓收回视线,曼雅取下颈项上,从乌水拿回来的项链,戴在他颈项上。
英雄花,生命的蜕变者,顺从和平安。
夜晚,她坐在天台围墙上,两条悬空着,荡漾着,看着远处发呆。点了支烟,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她从来不抽烟的,可是今天真想来一支。
只是今天……
很累,对这个扭曲、绝望的世界。
低头缓缓的看着有些晕眩的地面,这样距离跳下去,会死吧?看了许久,她缓缓自嘲的笑,这个世界如何的黑暗,生活如何的困苦,她依旧眷恋着生命。
人性的可悲啊!
天空慢慢呈现灰白色,曼雅才掐熄了烟头,下楼抹了把脸,朝着医院去。
医院依旧还是那样冷冰,白的晃眼。
两天两夜没合眼,没碰丁点东西,唇是干的,脑袋是晕的,脚步是虚浮的。
晃了晃头,她朝着权火烈主治医生办公室走去。忽然,一道巨大的冲击力朝她而来,眼前一花,猛地一巴掌朝她脸上招呼。
“啪——”的一声,很清脆。
脸颊瞬时充血肿起,火辣辣的疼。
“金曼雅!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亏权火烈把你捧你在心尖尖上,你竟然消失了一个晚上不闻不问,你的心是石头长的吗?啊?”
她盯着邹菊那张脸,尖锐的怒气硬生生冲进了身体,她深吸一口气,手一下子掐住邹菊的脖子,“没有你,我们会很好,没有你,他不会这样,别以为我不知是你的人撞的他。”
有一瞬间,心脏被一种叫痛苦的东西迅速鼓胀,全身每一块肌肤都在颤抖,掐住这个女人的时候,她的雀跃着,催使她下重手。
“金曼雅,是我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你去告我啊!啊!我忘记了,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死人,你根本不敢不戴眼镜口罩出门,哎呀!你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金曼雅!把你脸上的淡漠收起来!只要你求我,我就放过你?”
“还有我告诉你,权火烈他就快要死了!他的身体越来越冷,怎么也捂不热——我得不到,你也别想。”
“变态!”曼雅一把把人推开。
“不稀罕你放过,邹菊,这辈子,我们注定不死不休,你的命我迟早来拿。”
邹菊听后哈哈哈大笑,“就凭你?”
眼泪么?是的,是的,她没有!从她死去后,生活只教给她如何挺直背脊,如何在那些步履跄踉的日子里走下去。眼泪至于她,不过是懦弱的附属品,不能有,也不许有!
眼泪是绝望,有了,那就是代表一切都尘埃落定,毫无转寰余地,这是她所不许的。
望了一眼地上的邹菊,曼雅抬脚绕开,朝着前方不远处,外科办公室走去,与她擦身时,坚定而冷然的说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微合拢的门中,年轻的女医生正看着化验单,听到门被推开的响声,为抬头,缓缓的道:“主治医师不在,请午后两点再来。”
没听到来人退出的声音,反而是将微敞开的门密密合拢。
女医生皱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我是权火烈的家属。”
眯眼,缓缓想起……
“你是他什么人?”
“妹妹。”
“你是来交钱的?”
“对。”
“那你跟我来。”
大厅缴费后,心中有些彷徨无措,左边是权火烈的病房,右边是医院出口。
要去看他吗?她有足够的勇气去看他吗?看着他苍白消瘦的模样,她又还能坚持下去多久?
一束微白的光潜入,究竟那里才是天堂?或许,那里都没有天堂。有的,是世事难遂人愿的彷徨。
“权火烈他就快要死了!他的身体越来越冷,怎么也捂不热——”
心忽然就这么震颤起来,血液以及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翻搅。
来不及想清,她踉跄的站起身,腿脚却忽的一软,头皮发麻,双眼模糊一片。曼雅急忙攀住墙壁,才避免摔倒。
直过了好几分钟,眩晕渐渐消失。她慢慢挪动脚步,朝着病房那一头狂奔。
空荡荡的走廊上,病房门紧锁。十字格子窗内,布帘微合,露出一丝缝隙,正好能让人看清一切。
他全身都插满管子,脸色就和她眼前的玻璃窗一般,白的透明,几乎快要融化在空气里,最终成一缕飞烟,消失天地间,消失在她眼前。
十指微卷,心,疼的厉害。眼眶中乏起白色雾气,她把眼瞪的大大的,毅然转身,朝着医院走廊尽头走去。
靠在栏杆上,手颤抖的摸出剩下的烟,“啪啪啪”的打火机声音不断响起,却还是没将那支烟点燃。
她恼恨的把烟在掌心揉碎,丢在地面狠狠跺上几脚。
十指cha进发根,眼眶酸涩难忍,那泪却如何也掉不下来。
只能任由心被一遍遍的凌迟着,她想,如果他走了,那她也会随着他去的。
……
她成天穿梭在医院里,曼雅疲惫的拖着身子往在权火烈的公寓里。刚刚到门口,一辆警车停在那里,看到有人过来车门打开,入眼的是一双晶亮的皮靴,一个穿警服,胳肢窝夹文件袋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他绕过曼雅,冲着公寓里喊道:“权火烈在家吗?有法院起诉状……。”
曼雅如受惊的兽,跨步上前,拦住男人的视线,防备而警惕的说:“什么事?”
男人微微抬眼,缓缓扫了她一眼,将文件袋递给她,打着官腔,“权火烈被告横穿公路,扰乱交通次序,原告索赔三十万维修费,十五日后开庭审理,你可以尽早请个律师,如果有什么冤情,尽量收集证据,主审官会审查证据,查明案情,分清是非,确认当事人的权利、义务。”
这话他说的很溜,不带一点感情,显然只是在走走过场。
又是三十万?钱对权火烈不是问题,只是,这似乎是个套,只是套的是谁?曼雅皱眉。
望着眼前这张无表情的脸,好半晌,突兀的怒气从四肢百骸流涌而来,挤压在胸口,“权火烈才是受害人!”
男人两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不疾不徐的开口,“原告说,金晟勋的老婆横挡在路中间,他煞车不及,撞上了人行道,请律师你得尽快,如果赔偿不出,很麻烦的。”
果然是邹菊!
盯着眼前这张嘴开开合合,曼雅眼神有些失焦。
慢慢的,双耳失声,什么也听不见,就是眼前,也变得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