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两日,喜罗便备齐了犀角,朱砂,甘草,藿香,血竭等十几种药材,为了方便用药,喜罗没有选择煎汤。而是日夜不停的捏了些药丸分了下去。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不知是否能助众人逃过此劫。
天色渐暗,喜罗端着用野紫苏煎好的汤药,前来扣燕烺的“门”。一进营帐却见宋司仁也在此处。
“有事吗?”燕烺谈吐轻柔,仿佛将前些日子的事情,忘却的干净。
喜罗自知大献殷勤的心思会被拆穿,有些心虚,吞吞吐吐道:“我......我煎了药,所以......给侯爷端了一碗。”喜罗含含糊糊,声息愈来愈弱,小到如蚊鸣。
“何药?”燕烺挑眉。
喜罗像一个犯错的孩童般,垂着头答:“调治咳疾的药。”
燕烺望着喜罗无辜的脸,付之一笑:“我向来不喜喝药,端下去吧!”喜罗这才想到燕烺确实极少用药,咳疾才常年不愈。燕烺虽婉拒来了自己的汤药,可他一如往常的谦逊和柔情,令喜罗松了口气。
宋司仁似乎看出了喜罗的失落,轰然从炕榻上站起,接过喜罗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笑道:“我最近也有些咳嗽,真是沾光了!”
喜罗先是一愣,后接回药碗转身离去,心里顿时空落落。
宋司仁只觉得嗓间一顿发热,烧的难受。
直到深夜,喜罗才将所有用了药的病人安抚着睡下,打发了其他医工休憩,独自一人回到药篷内凿药。想到燕烺拒绝喝药时的情景,喜罗不由觉得满心酸楚。想着想着便失了神。
“这么晚了,还没忙完?”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喜罗的凿药声。
喜罗匆忙转过身,见燕烺只穿了件单衣立在棚前,忙道:“侯爷怎来了?外面风大,快进来说话吧。”随即将桌下的炭炉朝燕烺的身旁挪了挪。
燕烺依旧满面春风,那柔情的笑意令喜罗不敢直眼相看。喜罗匆忙回到桌案边,握住药槽旁的石杵又开始“咄咄咄”凿起药来。
燕烺问:“你怕我?”喜罗大吸一口凉气,不敢转身,背对着他,答:“不是!”
燕烺“咯咯”轻笑出了声,又道:“那你转过身来!”
喜罗一怔,唯唯诺诺地转过身,却见燕烺满脸笑意的盯着自己,心里一慌,手中的石杵瞬间而落,稳稳地砸在了自己的脚背之上。
喜罗大呼“好痛”,俯身跪坐在地上,拼命揉搓着自己的脚背。
燕烺一惊,上前搀扶着喜罗坐下,半蹲在其脚边,正想替她脱鞋验伤,喜罗忙缩回脚,满脸绯红:“侯爷不必了。我没事!”
燕烺这才察觉自己情急失了分寸,缩回了手,一脸担忧:“那我出去,你自己好好检查一下。”听燕烺打算离去,喜罗又略显失望,问道:“侯爷这么晚来这里,有事吗?”燕烺摇头转身离去。喜罗双目噙泪,却不知,他在担心他婉拒了她的汤药而怕她失落,这才想来慰问几句罢了。见她如此局促不安,便没有说出口。
又是一日,霍武来报:“营外临近的村落已染上了疠疾,我从这方经过之时,见尸首遍地,怕过不了几日便会蔓延到别处了。”
燕烺再次将封锁的范围扩大到临近的村落,百姓惶恐难安。
喜罗的汤药稳住了疠疾的蔓延,却无法治愈已染的病人。偌大的乱葬坑堆积着无数溃烂腐臭的尸体,孩童蜷缩在母亲的怀中,悄然死去。
望着眼前的一幕幕,喜罗终于忍不住低泣。
“点火!”燕烺一声令下,众将士举火把待命。
亡者的家人捶地痛哭,怎忍心见亲者在乱葬坑中,化作一团灰烬随风而散。
喜罗没替未亡者求情,她知道阻止疠疾的蔓延,最好的法子就是烧了尸身,填了井,给未亡者灌下散瘟的汤药,劝慰她们忘却这惨绝人寰的变故。
火把落于坑中,片刻便燃起了熊熊烈火,火龙腾空穿梭在众人的头顶。喜罗昂首仰望,见火苗不时蹿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眼中噙着泪,低声吟唱: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
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
宋司仁上前,突拍了拍喜罗颤抖的肩,轻声道:“狼烟乱世,江山恐难千秋,更何况凡人这浮生一梦。亡者患难,只为再生!”
喜罗抬袖抹掉眼泪,苦涩一笑:“我只不过是想起了古人这几句应景的诗罢了。”
蓦地,身后的众人嘶声尖呼:“侯爷......”喜罗转头,见燕烺笔直倒下。
众人蜂拥而上将其托住,喜罗扒开人群,蹲在了燕烺身畔,掐其人中穴,凄然唤了几声:“侯爷!侯爷!”
燕烺脸色白如铠雪,眉蹙得紧,他吃力地扇动着眉睫,仰望了望天。视线从方才的模糊中渐渐清晰过来,他攥着霍武的臂膀,坚毅道:“扶我起来!”
霍武粗嗓喊道:“末将背侯爷回去!”
燕烺摇头,奋力站起,重复道:“扶我起来!”霍武不得不搀扶着他缓步回到营中。
燕烺心力交瘁,咳疾复发,前日雨中奔波又染风寒,身子大不如前。庆幸不是染了疠疾,喜罗便放心下来。
喜罗煮了参汤端进了燕烺的帐中,燕烺手握竹书,埋头在读,桌案旁的烛灯欲熄欲灭。喜罗放下药碗,又点了一盏烛灯放在了桌案的另侧。
燕烺依旧低着头,柔声道:“下去吧!”
喜罗从他的话中似乎听出了冷漠,满腹关切的话被卡在了喉间。喜罗咬牙道:“你先把这喝了,我就立马下去!”
燕烺明亮如琉璃的眸一动,眸光才从书上移落在喜罗的脸颊之上,谦和而笑,声息仍是令人窒息的柔:“我说过,我不喜喝药!”
喜罗反驳道:“这是参汤!”
燕烺放下竹书,笑道:“补药也是药!”
喜罗愣住,再也无从反驳。一股脑的坐在了炕上:“我不管,你不喝我便不走。”
燕烺蹙眉,摇了摇头:“哪有姑娘家这么不害臊?”喜罗气急,心里的话再已掩不住:“你身子虚,今天晕倒可知多危险,吓得我......”喜罗顿住,察觉出了自己的唐突,低头瞄了一眼燕烺,他正笑眯眯地注视着自己,似乎在等她接下来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