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院子瞬间就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王雨身上。
忽如其来的注目礼也把王雨惊了一下，赶忙低头检查了一番，再度确定没有出现任何“破绽”，旋即抬起头，道：“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玉燕小步上前，道：“王公子，杨家派人来，开出了优渥的条件要收购大曲，荣老六不答应，他们就言语威胁甚至想要动手，赵大哥看不过去，出手拦截了一下。”
了解了来龙去脉后，王雨谢过程玉燕的讲解，但没敢看她的脸。
毕竟梦境最后一刻，出现在自己身下的就是程玉燕。
很尴尬有木有。
程玉燕倒是没注意到王雨眼神的细微变化，跟着他来到了杨家人面前。
王雨问道：“你想收购酒曲？”
杨家派来的人叫杨峰，面对王雨的质问，仰着下巴用鼻孔对他说话：“你就是牛家村那个姓王的童生？挺有本事的嘛，听荣老六说，酒曲是你研究的？”
王雨冷冷的说道：“你喜欢用鼻孔跟人讲话？”
杨峰道：“你不配老子用正眼瞧。”
王雨道：“哦，那你滚吧，因为我也没兴趣跟鼻孔说话的人交流。”
杨峰气急败坏的说道：“姓王的，你别不识好歹，老子可是杨家的人！”
“别说杨家，你就是皇家的人，用鼻孔跟老子说话，也得滚蛋。”王雨讥讽道。
杨峰道：“姓王的，你敢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我可以去衙门告你，你知道吗？”
王雨拍着胸口道：“哎呀，我好怕怕哦。你赶紧去吧，晚了衙门关门了。”
“你！”杨峰也没想到，王雨竟是这么一个混不吝的家伙，好歹也是个童生，怎么一点读书人的涵养都没有，反倒像大街上的泼皮流氓呢。
想着自己肩负的任务，杨峰强行压住了心中的怒火，道：“王童生，我们老爷对你研究的酒曲很感兴趣，只要你出售新酒曲的配方，一切好商量。”
王雨干脆利落的说道：“不愿意，滚吧。”
杨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蹭蹭蹭的蹿了起来，好在他并非蠢笨之人，见王雨不松口，又再度把注意力放到了荣老六身上。
“荣老六，杨家平日里对你们庄户怎么样，我想你心里有数。”
“老爷心善，知道你家孩子遭了难，特意派我送钱来。”
说完拍了拍手，身后的两个跟班，立刻把箱子打开，白花花的银子，晃得荣老六眼睛都睁不开。
“这里是一千五百两纹银，一百两是给你娃看大夫的钱，剩下的，就是用来买你刚做出来的酒曲。”
“老爷说了，只要你愿意把新酒曲尽数卖给杨家，除了酒曲的钱外，每年还会给你家三百两的奖励。”
“荣老六，三百两，不少啦，你想想看你得做多少年酒曲才能挣到这笔钱？”
“除此之外，老爷还说了，只要你愿意，你孩子几年后可以去杨家的私塾念书。你应该知道杨家的私塾有多厉害吧，过去几年光是考中举人的就不下八个，还有两个中了进士，入朝为官。”
“你家孩子就是块朽木，到了杨家的私塾，在那些先生的教育下，至少也能考个秀才，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你可得好生想清楚，错过了可就没了。”
说实话，钱对荣老六的吸引力并不大，因为他相信大曲在不久的将来一定可以称霸酒曲市场，只要好好做酒曲，一年下来三百两挣不到，一百两总是没问题的。
可孩子上私塾，对荣老六来说可就太有吸引力了。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九成以上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走仕途，那不仅意味着稳定的收入，更代表着无上的荣光。
可农民的孩子想要念书实在是太难了，即便有能力支付昂贵的私塾费用以及以后的考学费用，但阶层摆在这里，天底下找不出几个先生愿意教农民的孩子，毕竟在这些先生眼中，农民的孩子就意味着愚蠢，只有士族阶层的孩子，才配念书考学。
所以寒门出一个学子，才会被成为贵子，因为这其中的难度，不亚于西天取经。
荣老六紧握拳头，表情很是狰狞，看得出来此刻的他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程玉燕有些着急，扯了扯王雨的衣袖，小声说道：“公子，你就这么看着？”
“让他们的孩子上私塾，你也可以做到啊。”
王雨摇了摇头：“那不一样。”
“这个考验只能让荣老六自己承受，我要是干预，将来他后悔了，会记恨我一辈子。”
“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圣人，啥事情都帮别人解决。”
程玉燕想要反驳，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经历一番痛苦的抉择后，荣老六松开了拳头，对杨峰说道：“杨管事，我决定了。”
杨峰顿时露出了一副十拿九稳的表情，甚至还冲着王雨挑衅的笑了笑：“哎，我就知道荣老六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选才是对的。”
说着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契约，旁边的仆役也急忙拿出了印泥，“摁手印吧。”
荣老六道：“我……拒绝。”
杨峰的笑容顿时就僵在了脸上，他甚至一度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你凭什么拒绝！你怎么敢拒绝！”反应过来后，杨峰失声叫道。
放下了心中包袱的荣老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笑容，道：“俺没念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俺爷活着的时候，告诉俺要懂得感恩。”
“我儿子被卢老爷的狗咬伤快要死了的时候，杨家在哪儿？”
“之前酒曲司压低小曲收购价格的时候，杨家在哪儿？”
“为了做小曲，跑去丹阳府买米粉，却被告知一斤米粉涨价十五文的时候，杨家可有为我们这些庄户考虑过？”
“现在我们作出了新的酒曲，杨家着急了，知道怕了，跑来想要分一杯羹，天底下没有这种好事儿！”
杨峰的脸冷如冰霜，咬牙说道：“荣老六，你可要想清楚，跟杨家作对是什么下场。”
“就算你作出了新的酒曲又怎么样，没有杨家的同意，你们做出来的酒曲，就别想卖出去！”
荣老六也非常决绝，道：“就算全部烂在手里，我也不会把新的酒曲卖给杨家！”
杨峰勃然大怒：“你放肆！”
言罢，挥出一巴掌，朝荣老六的脸上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