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祁川工作很忙。
每天一大早替我准备好一天的食物就出门。
种类繁多,营养均衡。
和祁川在一起三年,我体重直线飙升,猛涨十斤。
在我义愤填膺说要节食减肥时,他就变着法地给我做宵夜。
口口声声说给自己做多了,不吃就要浪费掉。
其实全都是我爱吃的。
看来不仅做他的女朋友很幸福,连做他的宠物也会被养胖。
短短一个月,我已经从瘦弱小猫变成了标准胖橘。
祁川185的个头,之前跳到他身上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明显感到力不从心。
好在他总能在半空中将我稳稳接住。
他每天下班不算太晚,可一回家也是埋头坐在书桌前研究卷宗。
我总是安静地趴在他膝上,仰头看他坚毅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
许是工作性质的原因,他渐渐褪去了从前的少年气,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我还是爱看,不厌其烦。
有时候他忙得忘记吃饭,我就跳上书桌,用尾巴轻勾他手中的笔。
我们之间也渐渐产生了默契,每次他都会乖乖起身去吃饭。
他会告诉我许多琐碎小事,例如今天上班的路上一路红灯,中午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办公桌上。
也会和我说遇到的棘手被告,还有啰嗦的领导。
可他没有跟我说起过我。
除了每天晚上的一句「晚安,妙妙。」
直到那天他妈的电话打来。
「小川啊,最近感情生活怎么样?」
我正在拨弄他的外套拉链玩儿,一听这话立马竖起耳朵。
三年过去,如果祁川有新的感情,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要他能开心。
他捏了捏眉心,微笑着轻声说:
「妈,现在我只想好好工作,不考虑别的。」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孩子,妙妙已经离开三年了,你应该有新的生活。」
我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只见他笑容凝固在脸上,再开口时,声音多了分清冷:
「妈,妙妙还没找到,我会找到她的。」
6
我很确信自己已经死了。
头两年里,我没有躯壳,只有缥缈的灵魂。
而且我现在已经转世成了小猫,再无生还可能。
可祁川为什么会说还没有找到我?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吗?
等他借口说有工作挂断电话后,我又跳上他的书桌最高处,奋力伸爪去够拍立得。
「小心!不要捣蛋。」
他似乎是害怕我失手毁坏了照片,激动地起身制止我。
「喵喵。」
从不违逆他的小猫挣脱他的桎梏,执拗地用爪子敲击相片。
「你是想知道她是谁吗?」
「喵。」我用力点头,模样有些滑稽。
他放下手机,垂眸开始回忆。
「她是我女朋友,叫妙妙。
「三年前她失踪了,那天她下班很晚,我说要去接她,她让我在家做油焖大虾等她回来,可我没有等到她。
「她走的一条幽闭小径,地上有滩血迹,鉴定是她的血,可是那里没有监控,警察也找不到她的去向。
「你说她会回来吗?」
说完这话,他抬眼看我,希冀而悲悯。
我想告诉他,我回不来了,但我可以用另外一个身份陪伴在你身边。
可我说不了话,只能着急得喵个没停。
兴许他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太为难一只动物,他自顾自地笑了。
「问你一只小猫干嘛呢,我会找到她的。」
诚挚而笃定。
7
我每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快要闲出屁来。
好在除了每个月他会有一天不见人影,平时周末都会待在家里,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来来回回都是那几部我们一起看过的经典电影。
他能比主角更早说出下一句台词,也不知道这几年究竟看了多少遍。
我就依偎在他身边,心满意足。
从前我们就是这样,空闲的夜晚窝在沙发里同盖一条毛毯,追综艺或打游戏。
他看我每次目不转睛地盯着,好奇地说:「没想到猫也爱看电影呢。」
于是每天上班前就会替我打开投影,好让我不再那么无聊。
他对一只猫可真好,从前怎么不养呢?
我从前特别喜欢小猫,一看见就走不动道,哼哼唧唧跟他说想养一只。
他义正严辞地拒绝:
「不行,你太喜欢了,宠物会分走你留给我的时间。」
讨厌鬼,明明自己也喜欢猫。
日子就这样平静而幸福地度过了三个月。
一个寻常的周末,他又消失一整天。
日落时分回来时,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气。
我开心地到门口迎接他,他沉默片刻,俯身摸我的下巴。
「很孤独吧,我回来了。」
可我怎么觉得,说这话的他比我这只小猫看起来还要孤独呢?
他将我抱到沙发上,眼睛定定地盯着投影却一下没眨。
他在出神。
我想问问他怎么了,为什么每个月都有这么悲伤难过的一天。
只能伸出爪子不停挠他的肚子,他出手制止,随后把目光转移到我身上。
「是不是无聊,要不要陪你玩会儿逗猫棒?」
我才不喜欢玩逗猫棒。
可每次他拿着逗我,看我绕着绕着把自己转晕在地的滑稽模样,都会笑得很开心。
我想让他开心。
「喵!」我回应道。
他刚起身准备去拿逗猫棒,手机铃声响起。
是警察打来的电话。
8
电话那头说,目击证人出现,主动到警局提供线索。
祁川机械般地回应「嗯,好,马上过来」,挂断时手都在发抖。
他就那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背影在小猫的眼里更显高大,如同一座屹然不动的大山。
过了片刻,他拿起外套,对我说:「我要出去一趟,对不起,不能陪你玩了。」
我钻进猫包里,表示想跟着他一起去。
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还想安慰他,一心期盼找到我的祁川在得到最坏的消息时,我可以用粉色爪子轻拍他的后背。
可他好像并没有看向我,自顾自关门离开。
脚步有些踉跄,连拖鞋也忘了换。
我耷拉着脑袋,默默从猫包里爬出来。
这几个月我并没有告诉他我就是他的妙妙。
从前我天马行空,问过他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如果我变成蟑螂了,你还会爱我吗?」
他最讨厌蟑螂,给我弹了个脑瓜崩,嘲笑道:
「你这胡思乱想的脑子确实跟蟑螂差不多。」
过了很久,就当我快要把这个问题忘记时,他突然又很认真地说:
「你现在没变蟑螂,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爱你。不过我一定会用一个玻璃罩将你保护起来,以免被我踩到,就像小王子的玫瑰一样。」
没想到我言出法随。
他会不会高兴我以小猫的身份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又会不会难过江妙一真的回不来了?
是高兴更多还是难过更多,我不敢想。
我只想在他看起来过得还不算太糟糕时做能让他笑得更多的小宠物。
可这表面的幸福短暂维持后,终于还是迎来了审判。
我想,我还是应该告诉他。
9
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我心中焦躁,香喷喷的冻干一口都吃不进去,只能眼巴巴蹲在门口。
时间仿佛凝固。
不行,我得先想想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我在房间内上蹿下跳地寻找趁手的工具。
其实最方便的是用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啪啪啪敲上几个字就行。
可它合上了,笨拙的猫爪怎么也打不开。
嘴叼着笔写出来的字也是鬼画符,连自己都认不清。
无奈之下,我只能尝试翻找抽屉寻找其他办法。
底层抽屉是个小型的保险柜。
我输入自己的生日,咔嚓一声,利落解锁。
祁川几乎所有密码都用这串数字,我都不用靠猜。
映入眼帘的除了一本略有些陈旧的笔记本,空空如也。
我舔湿纸张,用舌头轻易就能翻开。
是他的日记。
【2020年11月8日】
【妙妙消失一个星期,每晚躺在床上,一睁眼就到了清晨。我不敢合眼,闭上眼脑海中就是那滩干涸醒目的血迹,她打针都怕疼的一小姑娘,流那么多血肯定很痛,我要快点找到她。】
【2020年12月26日】
【一个多月了,杳无音讯。每天醒来就跑到警局询问进度,周边跑遍了也没有她的踪迹,警察让我做最坏的打算,我不信,没有找到她,我就不信。】
【2021年3月5日】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律师这份职业也帮不上一丁点忙。今天去了趟学校,跟导师说我想换专业方向,不出意外地被骂了顿,最后吃散伙饭,师哥点了份油焖大虾,我发觉自己的手在抖,只好借口不适买单离开,回家又哭了一场,原来我还能有泪。】
【2021年5月17日】
【妙妙走后,日子好像也没什么盼头,每天都在恨自己那天为什么不去接她下班。现在看见塑料袋就想套头上,盯着数据线就想勒脖子,时间难熬又难过,每次一有这种想法我就狠狠扇自己一巴掌,我得等她。】
【2021年9月3日】
【这个月去寺庙时,住持看我眼熟,问我所求为何,我说找人,他一个劲摇头,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要找的人命数已尽。佛祖面前我不敢说些什么,回来以后在心底狠狠骂了他一顿。妙妙,我不肯信。】
【2021年11月1日】
【整整一年,妙妙都没有回来。其实我最近心态好多了,也开始慢慢接受她可能真的回不来了,我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学习工作,吃饭睡觉,除了偶尔有些不好的想法,我现在过得就像个正常人,我一定能坚持到将她从黑暗与陌生中带回来的那一天。】
10
看到这里,我已经惊得快要站不住脚,泪水夺眶而出,晕开字迹。
祁川爱我,比我想象中还要更爱我。
「你在干什么?」
祁川站在门口,语气中都带着疲惫。
他呆滞地走来,在看到被我翻开的笔记本后瞬间怔住。
声音抖得厉害:「你…你怎么打开的?」
我扑进他怀中,委屈地喵喵喵,
嘿祁川,你等到妙妙啦,我回来啦。
他的双手将我举起,同我满含热泪的双眸对视,试探而又期盼地问我:
「你…你是妙妙吗?」
我:「喵!」
一声喵代表是。
他许久都回不过神来,最后将我重重揉进怀中。
背后的毛发一片湿润。
祁川在隐忍地流泪,即使听不见声音,也能感受到他肩膀的起伏。
我从没见过祁川这样,钻出来心疼得不停舔去他的泪水。
过了很久很久,他把笔记本摆到我面前,看着我打字。
【祁川,我回来啦!】
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11
那晚我同他说了许多话。
祁川,我很想你。
与野狗争食,同路人乞怜,跋山涉水才来到你身边。
虽然我不能以江妙一的身份回来,但好在不是蟑螂,是只还算可爱的小猫,你高不高兴?
他重重点头:「高兴,只要是你,我都高兴。」
重逢的喜悦稍稍平复后,他试探地问我,知不知道自己怎么去世的。
我摇头。
或许是大脑选择性地将这段痛苦的回忆遗忘,我一点也记不起来。
「目击证人说,是车祸。
「一辆红色轿车撞倒了你,将你抬进后备箱离开。他害怕被报复,过了三年才鼓起勇气报案。」
车祸?脑子里突然涌现支离破碎的片段。
疼痛、车灯、咒骂、求饶……
我脑袋有些痛,险些晕倒过去,他急忙架住我,温柔道:
「记不起来也没关系的,目击证人记下了车牌,他们很快就能找到肇事车辆。
「等把你的身体带回家,我会在职权范围内定他们最重的罪刑。」
我依偎进他怀中,脑中混乱如麻。
过了几天,警察打来电话,让祁川去警局。
这次他将我一并带了去,我乖巧地坐在猫包里,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警察通知了个坏消息。
时间过去太久,车辆已经被销毁,犯罪嫌疑人拒不认罪。
他一口咬定是目击证人记错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无法定罪。
「可能还是得等先找到尸体。」警察说。
寻找尸体的希望渺茫,如同大海捞针。
只要他死不承认,我可能这辈子就被埋葬在荒郊野外的黄土坑里。
祁川比我聪明,他也意识到这点,拳头紧握,手背青筋凸起。
猩红着眼看向我,略带自责。
好像在说:「抱歉,我没能做到带你回家。」
我赶紧扒拉猫包,让他将我抱在膝上,企图安抚他的情绪。
出来后才发现,身后的等待区坐着个中年男人。
身形微胖,络腮胡,正焦急地望向审讯室。
他太眼熟了,我的头又开始痛。
不同于昨晚的零星画面,这次记忆的片段终于连贯起来。
我想起我是怎么死的了。
12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去超市买了几瓶啤酒。
今晚祁川做油焖大虾,下酒菜这么硬,必须得小酌一口。
从超市回家有两条道,一条明亮宽敞但有些绕,另外一条虽僻静但却是节省时间的捷径。
平时我几乎从来不走这条僻静小道,但今天一想到他的手艺,我就着急得想早些回家。
路灯有些昏暗,我打开手电筒,却还是有些害怕。
刚准备给祁川打个电话,刺眼的车灯晃得我睁不开眼。
车速太快,根本来不及躲避。
好痛,浑身的骨头与血肉仿佛被冲击撞碎。
我倒地动弹不得,大脑除了疼痛的刺激外却是清醒的。
车上着急忙慌下来两人。
声音略年轻那个语无伦次道:「撞死人了撞死人了,这怎么办啊。」
另外一人说:「你个龟儿子,都说了喝酒了就开慢点,你硬是不听。」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去坐牢吧,这条路上没有监控,也没人看见,赶紧抬上车拉去埋了。」
我就被拎垃圾一样抬进了后备箱。
狭小空间内闭塞缺氧,我鼻孔耳朵灌满了血,感觉快要死了。
直到后备箱被打开,重建光明那刻,我重重喘气,好像恢复了些许精神。
年轻男人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我结巴道:
「还...还没死,怎么办啊爸?」
我拼命挣扎,企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力些:
「请把我送去医院,求求了。」
我自幼无父无母,遇见祁川起才真的明白什么叫幸福。
这么来之不易的幸福,我不想终结。
我还想回家见祁川,吃他做的油焖大虾。
可那时的我,还没见过人性罪恶的一面。
中年男人叼着根烟打量我:「已经把她带回来了,送去医院救活了肯定要去坐牢,再说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医药费肯定不便宜。」
「啊?那咋办?」
「一不做二不休,埋进猪圈里得了。」
他长呼一口气,扔在地的烟头被脚尖重重碾磨。
我再也没有力气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的消逝。
被毫不留情地扔进坑中,一铲一铲的黄土将我淹没。
最后渐渐失去知觉。
13
为了避免祁川在警局失控,我等到回家后才将经过告诉他。
祁川沉默了很久,眼睛定定盯着我在屏幕上打的字,眼角通红。
我没有死于酒驾后的车祸,却死在人性的阴暗面下。
这段记忆太过痛苦,痛苦到我选择将其彻底遗忘。
知道真相的祁川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我只能一下下轻拍他的后背,用尾巴不停蹭他。
告诉他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祁川沙哑开口:「你说是在猪圈是吗?」
我点头。
「猪圈...猪圈...」
他掩面痛哭,不论我怎么安慰也无济于事。
搜查那日,下了好大的雨。
我强硬要求祁川带我一起去,他一手打伞一手抱着我,站在警戒线外,望向臭烘烘的猪圈几度哽咽。
其实我们都很害怕,害怕尸体会被转移,行凶者逍遥法外,而受害人永远无法重见天日。
一个小时的挖掘工作后,前方的刑警发出响亮的声音:
「找到了!」
褪色的衣衫,破裂的手机,醒目的铮铮白骨。
变成小猫的江妙一,不仅找到了祁川,最后也找到了自己。
14
父子俩中的儿子很快被逮捕。
他承认醉驾后抛尸,可没有供认自己的父亲。
祁川愧疚地摸我的耳朵:「对不起,证据不足,另外一个人恐怕不能伏法。」
我有些失望地耷拉着脑袋,他见状急忙道:
「但我可以自己...」
「喵喵!」我出声制止。
祁川有些疯,如果我没有变成温驯的小猫回到他身边,他保不齐会半夜潜入罪犯家中一人捅上几刀。
见他还是很沮丧,我在键盘上敲下:「已经可以啦,记得帮我把罪刑定重一点哦。」
哄祁川我是有一套的,顺毛捋,给鼓励,多安慰。
祁川点头,我开心地伸爪顺他的头发,感觉他好像比我更像只小猫。
法律即正义,最后那个男人受到了极为公正严明的判决。
宣判那日我正坐在祁川的车上等他,他穿着正装出来,表情严肃认真。
我从没见过工作状态下的他,帅气逼人。
却在进门那瞬间红了眼眶,如释重负道:
「妙妙,都结束了。」
「喵。」
是啊,都结束了。
「以后我们会好好地,幸福地,永远在一起。」
我却不敢回应。
最近这几个月,我有些异常。
不知道是因为真身被找到,还是因为一年的流浪落下太多病根。
我越来越提不起力气,爪子都快扒不住祁川的身体。
偶尔眼前一黑,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祁川日记中的住持说我命数已尽,能拥有这段以小猫的身份陪伴祁川的时光,我已经万分侥幸。
留给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15
后来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没什么气力。
只能慵懒地窝在祁川怀里,连吃饭喝水都要靠他喂。
他笑着调侃我:「越来越懒了呀小猫。」
我舒服地打起呼噜,惹得他一阵低笑。
那天他带我去公园玩耍,他躺在地上,我躺在他身上,翻出白花花的肚皮晒太阳。
他突然说:「妙妙,没有你我可能活不下去。」
我心中一颤,想到他日记中的种种。
从前支撑着祁川的,是找到我。
后来是变成小猫的我。
那以后呢?以后祁川怎么办?
我不敢想。
这段时间祁川太累了,他一手搂着我,一手遮住刺眼的阳光,不一会儿就睡着。
我偷偷打开他的手机,在备忘录留下信息。
希望日后看到这条信息的祁川,能好好地,开心地生活着。
睡到快要日落他才醒来。
我说我想吃虾,他一口应下,起身带我回家。
夏天来了,我们住的小区绿化环境很好,因此蚊子也不少。
从前只要有祁川在的地方,我就不会被蚊子咬。
因为无论多晚,无论他睡得多沉,只要我被蚊子吵得哼哼唧唧,他立马就会睡眼惺忪地起身替我打蚊子。
「听说猫的反应很快,今年能不能换你给我打蚊子?」
他笑着问我。
猫的反应,真的很快。
就比如现在,祁川还在低头望着我笑,而我早已注意到角落埋伏着的男人,以及他手中握着的雪亮的匕首。
是那个挥铲将我埋了的杀人犯父亲。
我如同闪电般从祁川怀中跳出,毫不畏惧地对上冲过来的男人。
刀锋离祁川不到半米时,我一口咬上男人的脖颈。
他手一松,匕首掉落在地,拎住我的脑袋狠狠甩了出去。
「妙妙!」
与坚硬的地面相撞的瞬间,和那晚躺在地上一样痛。
可这次,祁川在我身边。
他很快制止了癫狂的男人,好心的街坊邻居涌上前来将他捆住。
祁川跪倒在地,颤抖的手抚摸我:「再坚持一下,求求你了。」
我花尽全部力气才努力睁开眼皮,最后再看祁川一眼。
焦急而痛苦的神色,挂满泪水的脸庞。
我想伸手拂去他的眼泪,可稍稍抬起,世界就陷入了黑暗。
再见啦,祁川。
16 祁川篇
没有妙妙我真的活不下去。
作为一只可爱的小猫,我早就明白妙妙不可能真的陪我一辈子。
那就先短暂地幸福,三年也好,五年也好。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突然。
而妙妙好像早就明白了我的想法,提前在手机里留下遗言。
她的语气还是像个小朋友,笨拙的猫爪打出来好多错别字。
【嘿祁川,我是不是一只超可爱的小猫?抱歉啦,我可能又要离开你了,这次你能不能不要再那么伤心了,这么神奇的事都发生在我们身上了,说不定未来的哪天我又突然回到你身边了呢?我可不想到时候找不到你。所以你要答应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无聊的话再养一只小猫也可以,但不许疼它超过我!一定要开心起来!】
我泣不成声。
我会听她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再胡思乱想。
至于开心,那太难了。
我又去到佛前。
其实自从三年前她离开后,我每月都有去虔心祈愿。
刚开始求她平平安安地回来。
后来我想找到她,无论是怎样的结果。
再再后来,我失心疯一般陷入幻想,阿猫阿狗也好,蟑螂臭虫也好,只要能回来就好。
失去,失而复得,而后再次失去。
我不明白佛祖为什么要给我两次这样的痛苦。
我不顾佛法,破口大骂。
住持走出来,叹气道:
「想来你已经见到了想见的人,那是两年跪拜求来的相见。」
我愣住,问他:「再跪呢?再拜呢?我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住持阿弥陀佛道:「所有失去,都有轮回。」
我了然。
后来我不记得去过多少次,或许三年,或许五年。
有次下山时一路大雨,到山脚却突然放晴。
难得的好天气。
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嘿祁川,我回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