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的第三年，我变成了一只瘦弱的流浪猫。
濒死之际，男友祁川出现，替我挡去风雪与拳脚。
他温柔道：「小猫，带你回家好不好？」
我以为他过得还算不错，直到我偶然发现他的日记。
原来早在我失踪的那天起，他就活在了地狱里。
1
鹅毛大雪落到我的皮毛上，冰冷刺骨。
我躲到电动车棚下，蜷缩起身子，用毛茸茸的尾巴紧紧裹住自己。
好冷，真的好冷。
原来网上说的，大多数流浪猫熬不过冬天是真的。
我觉得我也快要撑不下去了。
男人将我一脚踢开，「去去去，别死我车旁边。」
我被踹到露天空地上，大半个身体埋进积雪里。
濒临昏死之际，我留下不甘的泪水。
一路摇尾乞食、受人打骂、同类互挠...
好不容易才走到熟悉的小区楼下，我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我还没见到我想见到的人。
那个男人似乎还是不想放过我，抄起石头恶狠狠地向我靠近。
尽管在一年流浪生涯里，我练就了逃脱人类魔爪的一身本领。
现在的我也已经没有力气逃跑了。
天地一片苍茫，全是雪白。
我刚准备闭上眼接受残酷命运时，视线里突然闯进一抹耀眼的橙色。
三年不见，他还穿着我给他买的羽绒服。
明明当初送他的时候，他还一脸嫌弃：
「我一个大男人，干嘛穿这么打眼的颜色。」
妄图伤害我的男人见到他，悻悻走开。
我的眼睛虚弱地一张一合，终于撑到他向我走来。
他蹲下，将手中的伞向我倾斜。
挡住了风雪，也挡住了偌大世界对我的所有恶意。
他的声音还是如从前一般温柔：
「小猫，带你回家好不好？」
我就知道，祁川这么善良的人。
就算此刻我只是只脏兮兮病怏怏的瘦弱小猫，他也会保护我的。
2
他解开羽绒服，将我裹进他怀里。
熟悉的体温和味道让我鼻头一酸。
我想说：「我好想你啊祁川，能再见到你真好。」
可开口却只有虚弱的「喵喵」声。
祁川笑了，温暖大手轻抚我的头：「暖和了吧，小丑猫。」
冬天觅不到残羹剩饭，我已经瘦成了皮包骨。
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
他将我带回曾经我们共同的家。
三年过去，他还住在这儿。
甚至还是从前的装潢，粉色地毯，杏色沙发套，还有我从网上买的数不尽的小玩意。
连位置都丝毫未变。
当年刚搬过来，祁川拿快递都不知道拿了多少趟。
嘴上气呼呼地说「不许再买了，家里都要装不下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下楼取快递。
他将我放在沙发上，用柔软的毛毯裹住我。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妙一，是你的女朋友。
我喵喵叫。
他抚摸我的头，沉思片刻：「那就叫你喵喵吧。」
喵喵，听起来很像妙妙。
从前他就叫我妙妙。
「妙妙，早餐放桌上了，醒来记得吃。」
「妙妙，要洗的衣服在哪里？」
「妙妙……」
我高兴得爪子开花，不停扒拉他。
他起身去厨房。
我很想跟过去，可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着我爬起来。
直到香喷喷的鸡胸肉摆到我面前。
他耐心地一点点撕开，送到我嘴边。
我太饿了，可我还是不敢大口大口吃肉。
獠牙太过锋利，我怕伤害到他。
一盘肉很快见底，我心满意足地瘫倒，享受着他的抚摸。
刚下班的他好像很累，不一会儿就阖上眼，呼吸平稳。
我蹑手蹑脚地起身，在房间内张望走动。
跳到书桌上一抬头，视线被墙上的照片吸引。
3
祁川没有忘记我，他还保留着这些照片，真好。
在一起三年，二十岁到二十三岁。
我最大的爱好就是拿着拍立得记录两人之间的生活点滴。
每张下方都用马克笔标记了时间地点。
从2018年到2021年，生日、旅游、搬家、做饭...
密密麻麻全是见证。
美好的回忆在2021年戛然而止。
因为我死了，不明不白地死了。
对于那天最后的印象停留在那天下班很晚，我给祁川发消息让他晚上给我做油焖大虾。
后来...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变成一缕孤魂，封闭在无际的黑色空间里整整两年。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你想活过来吗？」
我拼命点头：「想！变成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我活过来。」
我用力点头，然后就变成了一只瘦不拉几的小奶猫。
早知道就说我想变成一个人了。
现在话也不会讲，跟祁川沟通都费劲。
我有些懊恼地跺脚，一不留神将桌面的书扫落在地。
一低头，原来我踩在他摞得很高的书本资料上面。
最下方是厚厚的刑法典，上面都是些案卷资料。
我刚开始工作时，祁川还在读研。
他学的是经济法学，导师很器重，说要将他引荐去业内赫赫有名的大律所。
可桌上的资料，全是刑法相关。
祁川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专攻方向。
甚至没成为律师，而是做了一名法官。
我歪头纳闷时，祁川已经被我惊醒，从沙发上坐起身来。
「喵喵，不许调皮。」
我扑过去，精准跳在他宽厚坚实的胸膛上。
好温暖好熟悉的胸口呀。
他一把接住我，指腹轻点我的鼻头。
「现在恢复力气了呀，那给你洗个澡吧。」
4
我一年的猫生里就没洗过澡。
热水淋在身上时，味道臭烘烘的。
祁川看上去却好像一点也不嫌弃，他动作轻柔，生怕浴液的泡沫溅到我眼睛里。
嘴里还嘟嘟囔囔：
「水一泡显得更瘦更小了，脸还没我半个手掌大呢。」
「你怎么毛毛里还藏着苍耳呀，这都多久啦小脏猫？」
从前都是我小嘴叭叭，他在一旁安静地听，听完再逐句回应。
我从来不知道他的话有这么密。
我不停喵喵叫，句句有回应。
他被我逗笑，说我是个「小话唠」。
他真的很爱笑，从前是，现在也是。
时隔三年，祁川应该已经从失去我的痛苦中脱离。
看到他现在开心的样子真好，我放心了。
用浴巾擦拭后，他耐心地将我吹干。
嘿！我现在也是一只干干净净还有家的小猫了。
被抱到柔软的床上时，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祁川回到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出来时浑身散发着浴液清冽的香气。
枕着自己买的床单被套，身边还躺着祁川。
我猫生值得！
他好像想马上睡觉，我一通喵喵叫，吵得他合不上眼。
「怎么了？还不想睡？」
见面的心情太过激动，我现在毫无睡意。
一开口就只有「喵喵声」，急得我抓耳挠腮的。
他抿唇沉思，边顺我的尾巴边说：「你的喵语我听不懂，是你就喵一声，不是你就喵两声，行么？」
「喵。」
好呀好呀，不愧是我聪明的男朋友，这样沟通可方便多了。
「是不是还想吃东西？」
「喵喵。」
不是，我吃得很饱，可是你还没有吃饭。
「想喝水吗？」
我「喵喵」两声表示否定。
「是不是要上厕所？」
我急得「喵喵」个没停，笨蛋祁川，和我没有一点默契，沟通太困难了。
最后咻地蹿下床，把我的餐盘拖到他面前，然后又飞扑到他身上，一边指着餐盘一边望向他。
他一脸震惊，问我：「你是想让我吃饭吗？」
祁川从回来起，就没有吃过东西。
他胃不好，我在的时候还能管管他，三年没管，茶几下的胃药又多了许多。
我：「喵！」
他将我高高举起，笑得如阳光般明媚：「真是只聪明的小猫呀。」
然后乖乖将我放在床上，掖好被子，自己去厨房捣腾晚饭。
真是个听话的男朋友呀。
等他回房间时，我已经快要睡着。
迷迷糊糊听见他上床的动静，大手轻轻抚过我的后背。
传来他不同于平常的低沉的声音，似乎还带了几分伤感：
「晚安，妙妙。」
四声，他叫的是妙妙，不是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