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差一点点就随波逐流……
谢宜味狠狠拧了一把沈宥的胳膊，趁他不备，将他推的远远的：“青天白日的，沈宥，你想什么呢！”
他想干嘛？
此情此景，沈宥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趁人之危的登徒浪子，委屈巴巴道：“娘子，我们可是拜过天地的，名正言顺，两情相悦。”
俗话说的好，温饱思那个啥。
他一个正常男人，面对近在咫尺的温香软玉，想入非非也很正常啊。
“不成！”看起来，谢宜味也并没有很生气。
难道是害羞？
“为何不成？情到浓时，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读书人的暗示果然与众不同。
“相公此言差矣，枉你饱读医书，怎会不知‘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这一说。所以，在科考结束之前，我们都需要克己守欲，不可因为贪恋一时欢愉，而误了大事。”
想不到，这丫头竟有这般缜密的逻辑，若是用在岳丈大人的抽背上，何苦还要他出手相助。
对于她一本正经地歪理邪说，沈宥自然不敢苟同，可一时间，竟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我……”
“我什么我，我看你是倒瓤的冬瓜——一肚子坏水。”谢宜味得理不饶人。
“你……”
“你什么你，还死鸭子嘴硬。”
一失足成千古恨，说什么错什么。沈宥干脆闭了嘴，乖乖吃饭还不行吗？
可谁知，他刚拿起筷子，要去夹那块色泽诱人的猪肝，谢宜味已经连托盘带碗，把所有菜都搬了出去。
“看来我最大的错，就是让你吃的太饱了！”
说完，她蹬蹬蹬地走到饭厅，冲着外面喊道：“少爷说，他今日胃口不佳，体恤大家劳作辛苦，特意让我把菜拿来与大家分享，还有没吃饭的吗？”
话音刚落，三、四个小丫鬟端着饭碗，从外面鱼贯而入，嘴里喊着：“谢谢少爷，少夫人。少爷真是菩萨心肠，少夫人真是仙女下凡。”
在沈家，主仆关系向来是非常融洽的。
因此，不论是在沈修那一院中，还是沈宥他们住的这院子，各个吃的白白胖胖，找不到一个瘦骨如柴、面黄肌瘦的。
很快，谢宜味也融入了她们，坐下来开开心心地享用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敬酒不吃吃罚酒，谁让沈宥这家伙正事不干，满脑子的花花肠子。
既然他自己说不想吃饭，那就饿着吧。反正，一顿不吃也饿不坏。
*
随着谢宜味在奶奶那学厨的时间增加，以及她还偶尔去沈修那偷偷旁听几次课，脑海中的知识储备便越来越多。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更何况，谢宜味还是出了名的记性好，忘性大。
先前好歹也在白鹭书院镀过金，谢宜味便寻出从前在书院中用过的文房四宝，回忆着戚博士所教方法，在本子上对自己每日所学所悟进行一个总结。
可一提笔，方才发现，不管是爹爹还是老师，都只教过她如何抄录诗文或医书，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记录菜谱！
比如，前天她学了一道黄芪黄鳝汤，昨天她学了一道姜汁调蛋，今天她学了一道山药香菇鸡。
她虽然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的步骤，也记得要准备哪些原材料，可一旦落笔，才发现难以成文。
正在谢宜味苦思冥想之际，沈宥施施然从外头走进书房，显然，他对于谢宜味的出现有些诧异。
“你放心，我不会占用你的书桌和文房。我一会儿就在那儿写，写完就走。”沈宥还没开口，她已经严肃地做了解释。
说完，谢宜味指了指竹榻旁的脚踏板，她就窝在那，背靠着竹榻一脚，一笔一笔似是写着什么。
沈宥好奇，想一探究竟。
可很快，那小册子被谢宜味护在身前。与此同时，她还牢牢地护住了自己的……胸？
没错，沈宥相信自己的判断，要不然，谢宜味最近也不会老是用那种异样的眼神打量他。
真是的，就跟他是个老奸巨猾的大色狼似的。
他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附身向她，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落在谢宜味的额头，汇成一句惊恐的质问：
“你又想干嘛？”
他顾不上回应，稍一用力，便把谢宜味轻轻架抱而起，当她双腿悬空的一瞬间，沈宥分明感受到她带着防备的目光。
“沈宥，我警告你啊，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前头。你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我给吃砒……”
她正要威胁，却发现整个人已经重新坐回踏板上，而且下面还垫了一块刺绣丝帛软垫。原来，沈宥靠近她，是去竹榻上拿垫子了。
“砒、砒……”
“砒霜？想谋杀亲夫？”他挑眉，方才舒展笑颜。
“不是，是枇杷。”
“娘子怎知我喜欢吃，不过好像已经下市了。”
他仿佛又变回了从前刚认识时那个冷静而睿智的模样，谢宜味镇定情绪。再抬头时，沈宥已泰然自若地坐在书桌前温习文章。
“纵是盛暑，也不要贪凉。光顾着叫别人注意身体，自己可别生病。若是有个头疼脑热，那才是真让我分心……”
他像是打了多日腹稿，企图洗刷自己的罪行：“那日是我情难自抑，放心吧，下次不敢了。”
“我、我、我知道的。”
“好。”
暮里挑灯花，窗前映烟景。
书房中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可谢宜味还是毫无头绪，地上已经推了好几团被她撕掉的废纸。
她正在记录关于“香菇鸡”的菜谱。
在当初在做的时候，特意加了山药，但除了知道它有滋补强身的功效外，它的特性谢宜味有些想不起来了。
“山药除了滋补强身，还有什么呢？”她情不自禁就说了出来。
“山药味甘性平，敛汗止泻。”这么详尽准确的回答，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了。
“那香菇呢？”
“香菇味甘、性平、可缓解食欲减退、少气乏力。”
“多谢！”
沈宥就是有这样一心二用的能力，不仅没有影响自己的学习进度，还能随时解答谢宜味的问题。不过，她到底在写什么呢？
不知不觉，更深露重。
当沈宥阅读完今天的书目，准备起身叫谢宜味一起去吃点东西时，发现她早就已经去会见周公了。
他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眼底是说不尽的温柔与诗意。
许是因为白天学做菜挺累的，谢宜味睡的很沉，火光映照之下，容色如玉，眼睫垂落，乖巧安静。
小小的人儿，蜷缩成一团，手中还紧紧捏着笔端已干的毛笔，倒是毫无戒备。那样子，与平日里张牙舞爪的性格判若两人。
沈宥松开她握笔的手，轻轻打横将她抱起，安置到床上，仿佛从倒影明月的湖面中，掬起了一捧清水，而那抹月光，完完整整便倒影在眼前。
一如她酣睡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便觉心满意足。
随即，沈宥重新点燃烛光，打开谢宜味的那本小册子，开始奋笔疾书。
*
若非认得自家相公的笔迹，谢宜味还以为床头那本写的密密麻麻的小册子是灶神爷显灵了。
这工整的小楷书法，这分门别类的归纳，还有这浅显明了的插图。试问，沈宥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做到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看看她之前自己写的那篇“山药香菇鸡”的记录。再看看沈宥的，就算是只认得几个字垂髫孩童，也能分辨出孰好孰坏。
最关键的是，他还对笔记进行了排版，把菜名、材料、药用功效、步骤和插画完美的呈现出来。
谢宜味目瞪口呆，每翻一页，对沈宥的崇拜之感便增加一分。
“相公，你不是人！”
沈宥熬了夜，醒来迟了些，还有些困意，局促不安道：“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昨晚可老实得很呢！
“相公，你不是人。”谢宜味又感慨了一遍，“你是文殊转世、文曲星下凡、是专门来拯救我的大神吧。”
他确定自己没有做梦。
“娘子一大早熬的什么迷魂汤？”沈宥伸了个懒腰，哈欠一声。
整理了一宿的笔记，着实有些疲倦。
“没有没有，我是说相公你这脑瓜子里究竟装了什么，怎么那么厉害！”谢宜味今早的嘴，就跟抹了蜜似的甜。
沈宥思索再三：“也没什么，就是烂冬瓜装坏水，要不就是枇杷吃多了。”
他可是记仇的。
“那啥，相公饿了吧？我给你去做好吃的。相公熬了一夜，累坏了吧？要不我给你煮点龙眼红枣粥和刀豆肉包。”
一口一个相公，叫的那叫一个谄媚亲切。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换取的好感，沈宥自然倍感珍惜，点头道：“那就有劳娘子了。”
“客气了。”
大清早的小厨房中，便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以及谢宜味摆弄炊具时乒铃乓啷的响动。
虽闹，但看着就心生欢喜。
还有她清亮的嗓子，念着沈宥为每一个食谱编写的顺口溜：
“心血气不足，龙眼圆圆煨米粥。脾虚倦无力，红枣天天少不了。”
朗朗上口，老少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