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的不怒自威，在永宁侯府流传开了。
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在背后说言蕙之的坏话，大家被她管束得心服口服。
言蕙之的到来，就像一缕春风，吹进了这冰窟窿似的侯府，毕竟，比起这个冷漠孤傲的小侯爷，大家更喜欢这个该温柔时温柔，该严厉时严厉的少夫人。
孔彦也算是对言蕙之有了些“改观”。
原来还以为她是块木头，现在看来，还是块价值不菲的木头嘛，精通理财，持家有道，老侯爷夫人是个懦弱又怕惹麻烦的人，管家能力欠缺，身体也不好。
故而，她对言蕙之青眼有加，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早就把管家之权交给她。
可最让孔彦心塞的是，现在家中凭空多了好些平湖笑笑生的画。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对着自己的墨宝，还是斥巨资买回来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公子，看来少夫人还有些与众不同的品味。说实话，你这种野逸的风格，哪家夫人看得上？”松烟也注意到了府中的变化，尤其是小侯爷住的这一院落里，原先单调的墙上都出现了他的画。
“你闭嘴，我这几幅哪里野逸了！野逸是我早几年的风格，今年我稍稍突破了一下，走的是平淡疏远的风格，你不要不懂装懂！”孔彦给了松烟一记眼刀。
“那看来少夫人懂你，哦不，懂笑笑生。”松烟耸肩笑道。
“你闭嘴！”孔彦再次呵斥。
沉默许久，他断言道：“她懂什么。呵，我猜是听了哪个丫鬟议论，觉得我喜欢书画，来投其所好罢了。”
不过，有一点，孔彦真是低估他这个平平无奇的少夫人，之前只听说她是养在言家老家的一个小小的庶女，可看着这满屋子新添置的古玩器物，倒也摆放得并不离谱，难道她也对这方面也有涉猎？
原先一张用来清供的条桌被替换成了一个扇形博古架，上面放了几样雅致考究的赏玩小物，孔彦嗤之以鼻：
这究竟是娶了个何方神圣？
同样的问题，言蕙之的丫鬟玉壶最近也忍不住犯嘀咕：“小姐，你干嘛要花这么多钱添置这些宝贝，你之前不都是喜欢慢慢积攒、慢慢挑选吗？”
言蕙之正在修剪花枝，面对两个形状不同的花瓶纠结，最终还是挑了个凝夜紫窑变釉弦纹瓶来搭配。她似乎很中意紫色，神秘高雅又不浮华。
“玉壶，这可是我嫁来侯府的第一次采购，每一笔皆是入账的。若是我像私下爱好那般，苦心寻觅，货比三家，那人家还以为咱小家子气不上了台面呢。”
她果断剪掉一直出头的枝丫，道：“这钱啊，就得花在刀刃上，反正……哼，孔彦不在乎那点钱。”
“言之有理。”
玉壶想起小侯爷那副不谙世事的清高样，也从不过问账本，一笔笔任由那些那歹仆的做糊涂账。不由为自家小姐的清醒认知而折服。
正说着，那段被剪断的花枝直直地弹了出去，刚好打在孔彦的身上，差点就划破那件青圭色的丝织长袍。
“小、小侯爷。”玉壶吓的赶紧行礼，果然，人后不能说是非，这曹操说来就来了。
幸好，孔彦没听见，只径直往里屋走：“我拿点换洗衣服和别的东西。”
待到他出来时，言蕙之也已经插完花，正离远些欣赏着。
孔彦走到她旁边，质问道：“我放在卧室的一个汝窑笔洗呢，你可曾看见？”
“笔洗算是文房之物，我那天一齐给你收起来，打算下次让松烟拿去你书房。”言蕙之不明白他哪来的火气，起身欠身，如是说。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不要碰我的东西。其他你想怎么动都随便你。”孔彦道。
之前明明只是说不让进书房啊，行吧，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言蕙之也懒得和他多废话，不动怒不计较，笑道：“是，妾身记下了。对了，我整理房间时，看见侯爷你有一个郎窑红釉花囊，不知可否……”
“给你了。”孔彦一向手松，也不喜欢那花囊的颜色。
既然他给不了她耐心，赏些物件还是举手之劳。
末了，孔彦不忘补刀：“夫人，既已入了侯府，那还是要学会适应我的脾气秉性。不要觉得自己刚好对花瓶有些研究，就能与我秉烛夜话，红袖添香。花瓶就是花瓶，不外乎就是颜色纹样造型，万变不离其宗。我的追求，你无法企及，也无需再费心。”
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精髓就是让她别做梦，少幻想，红颜知己她不够格。
言蕙之再次沉默，克制住内心对孔彦这种自负行为的鄙视。就差没说：你就算永远不进我房间，老娘都无所谓，给银子就行，多多益善，我好去买偶像的画！
*
热腾腾的灶台上，整整齐齐放着各种已准备好的食材。
这里是谢宜味的地盘：胡椒、花椒、油、盐、酱、醋、糖……她都安排的清楚明了。
背菜谱，比让她背药理要容易得多的多。
她透过小厨房的窗户，望了眼正在埋头看书的沈宥，那书房便是沈宥的天下。而此刻，她要为她倾尽天下，奉上一桌今日刚学得的美味佳肴。
谢宜味将浸泡好的猪肝切片，辣椒、嫩姜、小葱切成段，因为沈宥口味清淡，她特意酌情减量。
随着“嘶”的一声，温热的油锅被花椒粒炸开了，谢宜味快速下入辣椒和姜片翻炒出香，随即又下入猪肝片用大火划炒，待到猪肝变色时，翻炒使其熟透但不变老。
最后，加入小葱段，调入适量的盐，均匀翻炒出锅。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但因为天气炎热，火力过猛，谢宜味愣是热出了一身汗。
大夏天做爆炒类的菜，真是一种酷刑。
可奶奶交代过，爆猪肝一定要重油大火，快速翻炒，不然味道不正。
没办法，为了沈宥，拼了！
待到其他几个菜一同完成，谢宜味已经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看来某人是有先见之明的，她拿出那块有故事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将它绑在发髻上阻挡发丝的干扰。
这些香味，可馋坏了院中那些丫鬟们，纷纷跑到少夫人边上，又是打下手又是揉肩捏背。
“去去去，今天的菜都是我特意给你们少爷做的，没有你们的份。”谢宜味的脸上闪现一抹红晕，随即亲自端着小木盘，来到书房中。
而沈宥也早早等着谢宜味，一页书看了又看，怎么也翻不过去。
“娘子来了。”他将桌子清了清，腾出一块地方，并示意让谢宜味坐到身边。
谢宜味顾不上腰酸背痛，语重心长道，“相公，如今你是家中最需要保护的对象，为了让你在科考中好好发挥，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虽然公婆每日也准备了许多菜，但我还是会给你开小灶。”
说毕，她开始连珠炮似的介绍：“姜爆猪肝、桃仁炒三素、木耳鲫鱼汤、芹菜炒干贝。这些都是补脑的菜，可以增强记忆力，保你看书事半功倍。对了，这些天你若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
她方才一头的汗，还未收干，坐下来才发现，襦裙已被浸湿，秀美的肩背在薄如蝉翼的纱衣包裹下，浮现出精致玲珑的线条。
因为没有旁人在场，谢宜味索性脱了外披的纱罩衫，嘴中碎碎念道：“呼，可把我热坏了。”
一时间，她身上那股因长久佩戴药香丸的幽远气息，像是被体温熏蒸，呼出欲出，裹挟着天然美食的香气，混合在沈宥的鼻息间……
吐纳之间，沁入心扉。
而人性最初的那些欲望，也在这一刻，统统汇聚在沈宥的脑海中。
美食、美人。食欲、情欲。
原来传说中的“秀色可餐”，是可以兼得的。
沈宥耳边始终回荡着那一句话，莫名笑道：“若我有什么要求，你当真都可满足？”
“是啊，只要我做的到，相公尽管提便是。”谢宜味显然并没看出某人眼中升腾的不安之火。
她如此善解人意，反而搞的沈宥难以启齿，思量再三，他觉得还是采取迂回政策，先敲敲边鼓。
“那个……咳咳。”沈宥握拳清了清嗓子，指着书房中的竹榻问道，“娘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竹榻放在书房有些碍事？上回还不小心把我们磕绊到了。”
想起那晚种种，谢宜味有些羞涩，忙附议：“对对对，硬邦邦的是挺碍事的，那我等下就叫人把它拆走。”
“知我者，娘子也。”
但沈宥刚准备庆幸，谢宜味又补充道：“明日我再找人给你铺个软和点的卧褥，这样就不会撞到了。若你还觉得不舒服，那我和你换，你睡床，我打地铺就好。”
“……”搞半天，还不如竹榻。
沈宥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娘子，你刚说这些菜是补什么来着？补脑？”
“正是。”谢宜味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这季节阳气消耗大，我都感觉有些神疲乏力、倦卧嗜睡了，感觉除了补脑之外，还得吃点补阳补肾的膳食……”
这么说，她应该懂了吧。
果然，谢宜味童子功没丢，想了想，道：“阳虚则外寒，这个我懂。那相公你这情况有点复杂呢，得找爹爹给你看看，再对症食补。”
光顾着聊天，眼看着香气扑鼻的菜都凉了，谢宜味催促他赶紧吃饭。
“娘子……”沈宥却久久没有动筷。
“还有什么事？”
“我不想吃菜。”沈宥道，并在谢宜味说话先，一鼓作气相补充，“我想吃你。”
说完，他的吻比语言更直接地，长驱直入，直接堵上了谢宜味正欲反驳的嘴。
缱绻温柔，菡萏雪肤，长拥尚不够，只想揉碎在指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