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谢宜味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来,“咳咳,咳咳。”
谢知越见不得沈宥那双咸猪手在心肝闺女的背上游走,声音中带着严厉的质问:“女儿何故如此激动?”
在他看来,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那个……爹爹,我觉得吧,这件事……”谢宜味镇定情绪,顺了顺气,道,“这件事还是等沈宥科考完再说吧……”
她靠在椅子扶手上,眯缝着眼观察谢知越的表情。
好像有点效果?
“是啊,老爷。宜味说的对,十年寒窗,就为了一朝中举,鱼跃龙门。更何况沈宥胸怀旷世之才,我们还是先不要影响他了。”小俞氏也忙不迭帮腔道。
她说的入情入理,谢知越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思考片刻,捋须赞同。
“言之有理,那且等一阵子再议吧。”
这时,谢宜味给小俞氏递了个眼神,两人讳莫如深,相视一笑。
红泥小火炉中温着紫苏饮,已经煮开,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小俞氏为大家斟满,悠悠然道:“老爷,宜味现在可懂事了好多,方才还在厨房帮我烧菜。我听她说,她还在编写食谱。”
“哦?有这回事?”谢知越很是意外,从谢宜味的手中接过一本小册子。
随手一翻,竟不觉眼前一亮。
且不说这由简入繁的膳方,这通俗易懂的语言,就说这端正的字体,整齐的排版,简洁的插图。就能看出编书之人极高的执笔能力。
华丽辞藻,若加以堆砌,总能造的出。
但如果能把复杂的工序和药理写的老少咸宜,这才思绝非一朝一夕而成。
谢知越越看越欣慰,不知不觉已读完了一大半。
“爹爹,你觉得我整理的怎么样?我在沈家可不是整天吃吃喝喝哦。”谢宜味眼波流转,睫毛微翕,数不尽的灵动。
“还算你有点出息。”谢知越为人内敛,能从他这儿听到这种语气,已经是极高的肯定了。
谢宜味习惯成自然,趁机道:“呐,爹爹,实话告诉你吧,这书可不是我一个人编的,沈宥他帮了我很多,他真的真的很厉害!”
原谅她语言匮乏,学过的褒奖之词也不多。但谢知越心里明镜似的,光是看册子里那笔娟秀的小楷,就知道以他女儿的能力绝对干不出这事。
只不过,装聋作哑不愿意承认沈宥的才学罢了。
“嗯,沈宥倒是有些悟性,比沈修那老庖夫强多了!”
这可是沈宥第一次听见谢知越夸他,内心非常开心,起身作揖:“小婿多谢岳丈大人谬赞。”
呵,瞧瞧,又蹬鼻子上脸了,这又没外人,叫那么亲密干嘛!
“不过,我方才粗略一翻,就发现了许多处错处,作为一本有可能起到科普作用的膳方录,是极不严谨的。就算是草稿,也需要加以改进。”谢知越做事讲究一丝不苟,这点,和沈宥倒有几分相似。
此刻,小俞氏也推波助澜。
“老爷说的极是。我倒有一个提议,既然这宥哥儿那么有慧根,和我们家呢也有缘分。那就算做不成女婿,也可以给你当徒弟啊。”
“对啊对啊,爹,你可以收沈宥为徒,这样你就可以帮我们一起完善《膳方录》了。”谢宜味见缝插针。
所以说,有一个能言善道的助攻是多么重要。
谢知越以一敌三,败下阵来,只能推脱着,打马虎眼:“我已经有好些徒弟了,像艾勇、铁君、蒋为他们几个,哪个不妙手回春。再说,这不是还要科考吗?万一沈宥高中,那我可没资格收他。”
也是奇了怪了,堂堂一家之主,现在是越混越没地位。
*
夜色朦胧,明月半弯。
谢宜味回了东厢房,这是她出阁前的房间,如今竟住出一种故地重游之感。
她坐在椅子上,觉得椅子太硬;到床上躺着吧,又觉得这枕头怎么那么小……真是哪哪都不习惯。
明明是自己呆了十多年的地方,怎会如坐针毡?想了想,原来是因为沈宥不在身边。
谢宜味推开窗,看见对面的西厢房灯火通明,一种迫切需要见到沈宥的心情促使着她冲向了对门。
但愿君心似她心,浅情人不知。
刚走上台阶,小酥拉住了她,小声提醒:“小姐,你就不能忍一晚,有什么重要的话非得现在去见他?”
这死丫头,她懂什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解一下!
谢宜味瞪了小酥一眼:“我就和他说几句话,说完就走,我爹真是一点都不体谅我们新婚燕尔,冷血!”
说完,便推开门闯了进去。
“宥哥哥,你在干嘛呀?我来……”
话还没说完,抬起头却看见她口中的冷血老爹也在房中,而沈宥则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眼神中仿佛无声叹息。
谢知越正在为沈宥针灸,手执毫针,脸色很差:“宜味,我方才好像听见你说什么冷血?”
“啊,那什么……我就是过来问问你们想不想吃鸭血粉丝汤,那个血冷了凝固了好下锅!”谢宜味急中生智。
“哦,我这几天都要给他针灸调理,保准他在科考时精力充沛,晚上就不宜再吃这种油腻的东西了。你自己去吃吧。”谢知越直接赶人。
“好的,爹爹。”谢宜味赶紧撤,生怕爹爹看出什么端倪,一个不高兴,对沈宥痛下“毒”手!
“等等……”
“爹爹还有什么吩咐?”
“把门带上,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治病了。”
“好的。”
谢宜味逃窜着出了房间,只能呆在自己那,眼睁睁等着谢知越施完针,回了自己院子。
不知过了多久,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老爹给盼走了。
在这期间,谢宜味还特意涂脂抹粉,描眉点唇,好好地打扮了一番。
谁知道,刚要踏出房门,却看见小俞氏拿着一个果篮子朝她房中走来。
“宜味啊,娘就知道你还没睡。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小俞氏将果篮放置在桌上,谢宜味看了一眼,差点没喊出来。
这是满满当当一篮子的石榴啊!
“娘……”
“娘知道你每年入秋,就爱吃石榴。这不,昨天有病人给你爹送来的,我特意给你留着。”
小俞氏不是亲娘,胜过亲娘,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谢宜味。和谢知越完全是两种养育方式。
谢宜味将头埋进小俞氏的臂弯中,撒娇道:“嘻嘻,我就知道娘亲对我最好了。”
“知道就好,可别嫁了人就忘了娘。”小俞氏轻轻摸着女儿的脑袋,一如小时候她依偎在自己怀中一般。
“好了,娘给你剥点,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说着,小俞氏拿出两个石榴,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
一粒,两粒,三粒……
谢宜味眼见着那琉璃碗中的石榴一点点堆积,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我为什么爱吃那么复杂的水果!
苹果、梨、香蕉……哪个不简单又方便?
“娘……你能不能稍稍快点?”谢宜味心急如焚,忍不住催促道。
“你还有事?”
“没、没有,我就是急着吃嘛,嘿嘿。”谢宜味内心百爪挠心,为什么没人发明一种如何方便剥石榴的工具。
好不容易,一碗石榴剥好了,她直接拿勺子舀了一把,往嘴里送。
果然是齿颊间的新鲜甜意。但这时候,也来不及细细咀嚼回味了。
“好了,娘,我吃完了,想歇息了。”
小俞氏挥挥手:“行,那你快去睡吧。娘再帮你剥一碗,省得你晚上嘴馋。”
“……”这甜蜜的负担,让谢宜味哭笑不得。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两人俨然成了牛郎织女,中间隔了一条浩瀚银河。
谢宜味愣是在床上睁着眼,熬到了小俞氏离开房间,然后迫不及待地爬起来,奔赴一场“鹊桥之约”。
她想着念着,冷不防便撞上一堵人墙,抬起头,发现正是朝思暮想的沈宥站在门口。
“相公……”
“娘子……”
才一两个时辰没见,两人就跟分别了几天几夜似的,相顾无言,却饱含深情,怎么也瞧不够。
谢宜味笑嘻嘻地把一碗剥好的红石榴端到他跟前:“我正要去找你呢,哝,给你吃。”
什么时候,她也羞于吐露心声了。
“只是给我吃石榴吗?”沈宥微微张嘴,她就拾起一粒玛瑙石般的石榴喂给他。
“还有……”谢宜味咬了咬嘴唇,低头望着足尖,“还有……啊!你咬我手指了。”
该死的沈宥,吃就吃呗,别啃手指啊。
“娘子,我好想你。你今晚特别美。”他再也不想和她隔窗相望,张开双臂,将谢宜味紧紧环入怀抱。
“难道只有今晚吗?”
“不不不,娘子任何时候都美,骂我时的唾沫星子都是最美的。”
“相公,抱抱。”谢宜味被他逗笑,贴着沈宥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才仿佛真实可靠。
“再抱紧点!”
“入秋了夜里凉,不如我们进屋,让我好好抱抱娘子。”沈宥忍痛松开她,握着她小小的肩膀。
“好。”
谢宜味的心跳愈发快了,她被沈宥拉着推着,转身踏入房间。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咳嗽。
紧接着,谢知越的声音响起:“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爹……”
“岳丈……”
两个细若蚊鸣的声音应道,谢宜味慌忙松开沈宥的手,欲盖弥彰:“我们……我们赏月呢!”
沈宥看着她递来的眼色,附和:“啊……对,一边赏月一边讨论,把刚刚那个紫苏饮记入《膳方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