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帝都的人是都说英语的吗？外国人很多吗？”
“沈老师，我们香渠村到西川市有多远啊？”
“沈老师，你吃过电视上老放广告的那个冰淇凌吗？贵吗？好吃吗？”
……
第二天一早沈念走进三年级的班上时，就被一群孩子簇拥着问东问西，
其实离上课的时间还早，她是故意来这么早的，好跟孩子们多聊聊天。
自从她跟胡老师提过之后，小杨带的三年级英语就换成了沈念。来了这几天，这些孩子总算不像初时那样怯生生的充满敌意。
小孩子的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到现在，除开上课，他们已经能够在下课时缠着她问东问西了。
沈念坐在讲台边那个一晃就会嘎吱作响的木凳上，摸了摸就近一个矮个子女生泛黄的头发，笑着一一的回答他们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问题。
她注意到教室靠窗角落里有个小孩子，比同龄人更瘦小，更怯懦，埋头在面前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同那些围着沈念的，和抻着脖子看沈念的孩子相比，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仿佛存在于上世纪的老旧上课铃响起，沈念站起来拍了拍手，催促孩子们下去。
“好啦，上课了，回到座位上，我们今天讲辅音字母，有谁还记得昨天讲到的元音字母有哪几个吗？”
底下坐的端端正正的一个个小身体，像是茁壮成长的幼苗。
老旧腐蚀的课桌和剥落的灰白墙皮也丝毫无损他们期盼的亮晶晶的眼睛。
动不动黄沙漫天的高原深处，连沙棘这样顽强的植物都少见，大概只有这些幼苗才是最有希望长成参天大树。
一只只黄黑色的小手举得端正殷切，沈念微笑着环顾四周，最终点到了角落里那个一直埋着头的孩子。
三年级只有四十几个人，她很轻松的叫出了她的名字，“柳小梅，你来回答好吗？”
被叫到的孩子先是一怔，然后身体瑟缩着抬头，惶恐的看着她。
沈念捏着小半截白粉笔头，手撑在泛黄起皮的讲桌边，轻声说：“还记得的话，你就帮大家回忆一下，不记得也没关系。”
柳小梅咬着嘴唇，晒得发黑发黄的脸上泛起了绯红，她原地低着头，像是要把头塞进课桌里。
沈念看出她的窘迫，不再为难她，于是随手点了一个更活泼外放的男孩子，流畅的回答了问题。
她来时特意背完了每个孩子的名字，很认真的对上了名字和脸庞，为的就是尽可能让每个孩子都得到该有的关爱和照顾。
孩子们很活跃，纵然一遍遍的纠正简单的字母发音显得枯燥，可时间过的很快，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也不过是眨言间。
显然沈念受欢迎的程度远超其他老师，大概是她总是温和好说话的缘故，长相也没有什么攻击性。
低年级的孩子们上她的课，总是特别配合，热情高涨，即便是下课了还要围着她说话。
沈念照常下了课还被学生们围在讲台边，上课铃响都没注意到。
“咚咚”的叩门声提醒了她。
沈念转头，穆青正抱着一本三年级语文书，微微歪头，勾着唇，曲起食指，在门上又轻轻叩了两下。
他似笑非笑地说：“沈老师，不要拖堂，这节该我了。”
沈念被他这一声“老师”叫的很不是滋味儿，总觉得他那抹浅笑里带着点调笑的意思。
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她又不好多问，只好悄悄瞪他一眼，然后客气的说：“穆老师，您上，我先走了。”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穆青垂眸含笑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浅浅哂笑一声，回身将书本放在讲台上，随手捻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用他端方俊秀的字迹写下了一串字：《饮湖上初晴后雨》。
沈念走出去不远就放慢了脚步，听到三年级班上传出齐齐的朗朗读书声：“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齐……”
她摸了摸鼻尖，感到一丝清凉，风吹起了夹杂着凉意的水滴溅上她的衣摆。
她抬眼看着走廊外的天空，灰蒙蒙的铅灰色，嗯……下雨了。
雨声渐密，夹杂着泥土的味道。
远处的砂石操场上，沈念看到本来组织五年级上体育课的宁褚和另一个男生在招呼学生回教学楼避雨。
雨声嘈杂，不绝于耳，像是给所有的东西都装上了消音器一般，远处背着锄具飞奔在回家的路上的农人，被雨拎的鸡飞狗跳的散养家禽，像是海洋一般波荡起伏的微黄麦田。
一切都没有声息，除了雨声和读书声，沈念再听不到其他。
她轻轻的叹了一声，难得有闲情逸致站在走廊边看了好一会儿才走下楼，和在廊下避雨的孩子们一起默默的看着雨滴溅落在泥土里。
宁褚站在她旁边，甩了甩头上的雨水，“今天六月六啊，全国高考，我听那天那个老伯说考试下雨不是好兆头。”
旁边的一个村校老师酣然一笑，眼里满是喜悦，“怎么不是好兆头啊，你没看田里的麦子和高粱都快枯死了吗？可算及时雨了，我家那两块地收成总算是保住了。”
沈念原本还听着，忽然想起什么，惊讶的说：“宁褚，今天都六月六号了？！”
宁褚奇怪，“是啊，怎么了？”
“我差点就忘了。”沈念锤了锤脑袋，“我弟那家伙今天高考啊，怎么着也得给他打个电话吧，来之前我妈还叮嘱过我的。”
村校王老师遗憾的说：“那可不巧了，下雨香渠村的信号就更差了，你们的手机根本打不出电话。”
“座机呢？学校里有座机吧？那个应该能用吧？”沈念问。
王老师沉吟了一下，“校长办公室倒是有一个，能用，不过你们来之前给老鼠咬断了线，还没来得及换。”
“那还有别的地方有吗？”
“村委会有，不止一台，肯定能用。”
沈念发愁的看了看四周，回头问了一句，“你们谁有伞吗？借我去趟村委会。”
“我有。”穆青拿着一把黑色折叠伞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