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陈风蹲在马路牙子边，捧着盒凉面。而今，鲜少有餐馆做怪味鸡丝，咸、甜、麻、辣、酸、香、鲜，如同今夜短短几个小时的紧张经历与心情起落。好在，尘埃落定，又真的饿了，索性狼吞虎咽嗦了起来。
一辆出租车停在身前，李琪琪从后座下来。
既然已约好，之前在电话里就达成了共识。
陈风也不着急，拿起一餐凉面递给李琪琪，见她换了身宽松的运动装，又打趣说，“这样穿着多舒服，看着也舒服，不像之前那么累、那么多心机。斗了一夜，该饿了，过来跟我排排蹲，先填填肚子吧。”
李琪琪被陈风占了大便宜，也没捞着半点好处，怎料一手好牌会输得稀烂。
恨得牙痒痒，却拿陈风没点办法，满脸溃败后的疲态，没好气地接过餐盒。
哪里有什么食欲？
“干嘛蹲路边？”
“夜店刚散场，面馆这会儿客人还不少，咱俩聊那些被别人听见可不好。”
“蹲马路牙子就不显眼了？”李琪琪白了陈风一眼，又从兜里掏出个U盘。
陈风也拿出李琪琪的手机，把U盘换过来，紧紧攥在手心，“没备份吧？”
“我说没有，你信吗？”
“信不信没多大关系！”
陈风站起身，活动活动腰背，浅笑说，“只要嫂子以后不再搞事情，我就不把你左边屁股瓣子有个梅花胎记的事说出去。”
“你！”
看来，她的艳照被陈风欣赏得非常仔细，也全然反过来把她拿捏得死死的。李琪琪气得将餐盒狠狠砸在路边，气鼓鼓离开。
“真浪费！没素质！”
陈风嘟囔一声，收拾狼藉扔进垃圾桶，再拦车回酒店。
…
本以为能睡个好觉。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房里似有若无，还残留着李琪琪的香水味。不久前将对方按在沙发上亲热的画面就像粘在脑海里，怎么也抠不掉…
做人难，做男人难，做个精力旺盛的男人，难上加难。
为了转移注意力，就朝别的方面想。比如，向勇知不知道他女友是个拉拉？还是说，李琪琪男女通吃？“这也不是该我去操心的事呀。”
啪！
拍了自己一嘴巴。
反正睡不着，干脆盘算些正事吧。
所谓正事，是姜明琛拜托的五个亿。在得知不宜通过财厅拨款后，陈风也打消了找自家爷爷打秋风的念头。
诚然，他能在原长春面前表露信心，说明已想到方法，还是两个。不过，这两个渠道又各有显著的优缺点。
纠结半夜。
不知不觉，窗外放亮。
估摸着时差一小时的日本已是早上八点半，陈风熟练地按下一长串数字，那是早已铭刻在记忆深处的初恋女友手机号，拇指却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按不下去。
当年，走得那么决绝。
转眼，已分手三年多，再也没联系过。对这位心目中地位特殊的初恋女友，再度联络不是嘘寒问暖、关心近况，而是张嘴就要百亿日元，太说不过去了吧？
或许，更多的原因是并没真正放下过去，忘不了她，想再见见她、听听她的声音。
挣扎了好久，终究还是找了个说服自己放弃的理由：贸然引进外资是件危险的事。
“哎！”
幽叹一声，陈风撤回号码，打给了大舅方凖，“舅，刚晨运回来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哈，你小子居然大清早就关心起舅舅的身体了？”
“一夜没睡。有个事，想问问你。”
“问吧。”
陈风清了清嗓子，才说，“不是看不起你哈，那个…你有五个亿吗？”
…
因为昨晚陈风说过今上午没啥安排，徐筱筱决定睡个懒觉，却被门铃声吵得心烦。
开门一看，竟是满眼血丝却又异常精神的陈风，“都几点了，怎么还穿着睡衣？”
“主任，是你说的，今天可以睡懒觉嘛！”
“怪我，怪我。”
陈风见徐筱筱耷拉着脑袋，眼都懒得睁开的困倦样，来了招釜底抽薪，“临时计划。要么，你继续睡，醒了就自己回镇上；要么，赶紧洗漱换衣服，订最近那趟高铁票。”
果然。
徐筱筱一个激灵，站得笔直，眼睁得大大的，瞬间焕发出期待与好奇。还别说，这妮子素颜也柔嫩精致，可谓天生丽质。“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一起，咱们去哪儿出差？”
“带你赏雅雨，吃雅鱼。”
“雅山？”
徐筱筱先是诧异，又眼泛异彩地调侃，“是主任想看雅女吧？”
“看个鬼！脑袋瓜整天想什么呢？速度行动，我可不等你哈！”
…
两个渠道，两种选择。
早乙女萌歌是大财团的千金，早乙女财团近些年对华投资的力度也很大，陈风有信心说服这头肥羊。然而，外资并不好控制，极可能在野心的驱使下，肥羊变财狼。没有十足把握，还是不要引狼入室为好。
第二个选择，则是在雅山市经营矿业公司的亲舅舅，放心倒是放心，奈何体量小了些。
用方凖的原话说，舅舅挖的是小煤窑，小目标的的确确有赚到几个，却没五个那多么。
再和陈风聊下来，正准备转型的方凖嗅到了商机，投资电子工业城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为了能尽快搞定这件事，达成合作意向。陈风强自打起精神，立即动身赶往雅山。高铁刚开动，便抓紧时间养精蓄锐，靠着椅背沉沉睡过去。
雅山地处天海西南，与省城锦江和长江沿岸的戎州，组成了等边三角形的省城经济圈。距离子云约两百六十公里，高铁运行时长两个半小时。
临近中午十二点。
三辆迈巴赫早已等候在站前。方凖把陈风接上自己车，徐筱筱则上了另一位女老板的车，端是拉风，朝城中最高档的酒楼进发。
“你小子，当官的地方该不是女儿国吧？上个月才带着云云回家，这次，身边的女助手也特别养眼。好福气，羡慕死舅舅了！”
“组织选的，又不是我挑的。”
“得！跟舅舅打官腔聊组织？”
陈风对沾染上土豪气息的大舅颇为无语。想来也是，挖煤就是挖钱，舅妈又不管他，身边成天围着群三线演员和网红，弄得三句话除了哪儿好吃，哪儿好玩，就是聊女人。
“对了！”
方凖下一句说的，还是女人，“前阵子吃了个官司，找小宋聊了聊，我发现，她貌似对你特别关心，还欲言又止的。老实交代，你俩是不是搞了些什么不清不楚的花样？”
“啊？”
陈风倒是没料到，这时候听到宋思娴的消息。
忙说，“没啥，政见不合，闹了些小矛盾。”
“政见不合？”
“嗯呐，还能是什么？”
“这么简单？”
“大舅！”陈风拍拍方凖的手背，“我这趟时间紧迫，咱们还是抓紧先办正事。最好呢，今天就定下意向，我早点向姜市长汇报，就能早点牵线，让你们坐下来谈细节。”
“你小子，官味越来越浓了！”
方凖哪会听不出陈风烦恼被他问及私人问题，鼻涕虫长大成人了啊！便按捺住好奇不再追问。
“没休息好，我再困困。”说着，陈风靠向椅背，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宋思娴的音容笑貌。
心，又乱了。
…
国色天香。
最豪华的包房之所以说最，因为它怎么看，都是古色古香的豪宅。连端茶上菜的服务员，也打扮得仿佛李清照诗词中走出来的大家闺秀般…
“咱们雅山，有三宝！”
除了寸头像男人婆的女老板马琳，为陈风洗尘的另一位老板叫邹亮，本地人，都是方凖的朋友，也是方凖找来共同承担五亿投资的煤老板。
“我说着不香，还是让这里的才女为两位领导介绍吧。”
只见，候在一旁，身着褙子襦裙的女服务员分成两组。一人怀抱琵琶，一人轻抚古筝；余下，则随着悠扬的弹唱翩翩起舞。
大概意思，是清秀典雅的雅女，守着一年落雨两百天的翠屏烟云，日夜盼郎归，好为心爱的夫君做上一道肉质细嫩的雅鱼。
歌声清雅婉转。
歌词缠绵悱恻。
竟然把雅雨、雅鱼和雅女这三大地方特色，汇编成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用高雅的艺术形式展示得活灵活现。
难怪这家城中最好的酒楼叫国色天香，也难怪这间城中最好的包房消费不菲，真真巧花心思，适合接待来客。
曲罢。
一道道珍馐美味盛上桌，又到了拼酒论道的时间。
“马姐、邹叔，都是我舅最要好的朋友，我就这样叫了。感谢马姐和邹叔的盛情款待，咱能边吃边听歌赏舞，这份心思和心意就像在我心中种下了玫瑰…感谢！感谢！”
陈风还没恢复好精神，午间不宜喝酒，这番看似祝酒词的开场白，实则，为了挡下已被邹亮拧开瓶盖的热情。
“我有个不情之请，舟车劳顿，但盛情当前，实在难以启齿。当然，酒还是要喝的，容我稍事休息，也先把投资的事谈妥了，晚宴权当预祝，届时再敞开肚量，如何？”
闻言。
邹亮拧茅台瓶盖的手怔住了，下意识看向方凖。方凖只笑笑没说话，倒是马琳的沙哑粗嗓颇豪爽地来了句，“陈主任听完小曲，说话怎么也文绉绉像个古人？不过，我爱听！就喜欢有文化的人！”
顿时，陈风敏锐地把握到，眼前三位煤老板，就投资一事，主心骨是这位女中豪杰。大舅次之，邹亮追随。
别看马琳一介女流，又是粗犷的草莽气质，却言语得当、心细如尘。一句玩笑，不落面子，还照顾了陈风。
陈风连忙感激举起杯，以茶代酒。
“马姐，咱们这边意见能统一？”
“陈主任可别笑话。我和你舅，还有亮哥，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戴一个款式的表，开一个牌子的车，所以，赚钱的生意，咱们仨也会步调一致。”
“那就好。”
陈风清了清嗓子，“我先把具体情况说一遍吧。”
“电子工业城，想必几位都有了解。扩建新区的项目，基建和招商已于去年底达到八成完成比。余下呢，还有物流仓储中心、配套商住街区和一些公共设施。”
“新区有三个特色，都是入驻企业的刚需。一个是对接物流中转、实现中枢控制的仓储系统；一个是社区化员工住宅；最后，是依托新区的城镇化商业街区。”
“说得形象点。就是…新区相当于建设起一座能容纳十万人口的现代化小镇。”
“所以，咱们投资的回报方式，是买断这十万人的物业，包括新区所有商铺。”
“同时，在政府的指导监管下，获得新区唯一指定物流仓储中心的业务授权。”
“简单说，用五亿投资交换三个业务。”
“首先，是仓储中心的服务与技术支持，按新区规划的体量，年营业额保守估计两亿。再有，四百多个大小商铺，按五万均价，年租金为两千万左右。最后是员工社区的物业管理，以人均每年一千来算，年收额在一亿上下。”
说完，陈风呷了口茶，等待三位煤老板慢慢消化。
三位煤老板也纷纷对视，眼神交流，又频频摇头。
没打动？
还是，没兴趣？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优解，用上述三个经营权换取五亿巨款，使得新区项目能在姜明琛任上顺利收官。
他还没问过姜明琛是否同意。关键，在于有没有人一次性拿出这五个亿，所以，得先搞定投资意向。
只看年营业额，天文数字貌似豪横。生意人精打细算的，却是当中的利润。事实上，仓储和物业的净利润都很低，在10%上下浮动。
也就是说，按照陈风刚才的算法，再加上商铺租金，乐观情况下，年净利润只有五千万。五亿投资需要十年才能回本，很难打动人。
面前还是每镐子都能挖出钞票的煤老板，根本看不起这个收益比。
若不是方凖提前透露给他关键信息，只怕，他连来的信心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