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午间。
何熙汶带着陈风来到南区足球场,途径之处,相比送潘浩辰报名那次,更深刻地领略了当下名校的庞然与堂皇。非他幼时那个年代能比,算算也才十余年变迁。
子云市有这样的学校并不奇怪,毕竟是天海省第二大城市,年GDP居全国百强中游,却有永昌县这样的国家级贫困县吊车尾、拖后腿,面子、里子都过不去。
球场上,孩子们在纵情奔跑,空旷又清静的看台倒不担心被打扰,也不担心聊什么被人听到。
何熙汶找了张椅子坐下,又把那袋肯德基递给陈风。
“浪费食物才是可耻,所以,你负责把它消灭了。”
恰好,一缕清风将秀发轻轻拂起,也撞进陈风心里。
恍惚间,荡漾起恋人漫步校园的青涩美好,面对心上人的娇憨,又怎能拒绝她任何一个请求?
“消灭!全部消灭!”
陈风挨着何熙汶坐下,先拣了个鸡腿递过去。
何熙汶含笑微微摇头,又鼻音长长轻吟一声。
“看来,我上次对你说的话,并没有奏效。”
“你该懂物极必反的道理。”
“怎么,还要我迁就你,慢慢哄着你不成?”
“反正你都答应小机灵鬼每个月至少见我一次。你自己说的交流,交流可不是回避和疏离。”
说着,陈风嘬了嘬指尖的油渍,“谁会狠心对小孩子食言呢,对吗?何老师。”
何熙汶白了他一眼,就怕这样死缠烂打,隐隐渴望生变的心会沦陷得一塌糊涂,便改了策略。
“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浩辰的班主任自从见过你以后,经常找我打听你呢。”
“算了,要谈早谈了。”
“哦,我能理解。可是,人总是要更积极些才好,多朝好的方面想。谈个恋爱,心情也会更加阳光愉悦,别老固执非要天长地久,曾经朝朝暮暮也会成为对方最美好的记忆。丁老师性格好,又漂亮,试试嘛。”
这番话,说进了陈风心坎,倒与那位美女班主任无关,而是他不谈恋爱的原因,正是不确定能活到什么时候才把两个人之间的责任看得消极。何熙汶的劝说,每个字都踩在点上,就像对他的隐秘非常了解似的。
可是,为什么?
一年的网聊,他并未对何熙汶透露过。不禁疑惑,似乎何熙汶对他的了解,远比他认为的要多。
“不说这个,你上次是怎么知道我号码的?别说是他告诉你,就凭他的性格,打死我也不信。”
顿时,何熙汶俏脸闪过一丝慌张。上次是关心则乱,这次是拉扯则乱,已经被陈风察觉到些许。
便连忙岔开话题,“既然你不想谈恋爱,吊着我又为个什么?出轨也好,离婚也罢,追求的都是爱,而不是欲和发泄。还是说,你一直惦记着上次那件事,只想与我不负责任地荒唐一夜?”
“我…”
这话对陈风而言,堪比杀手锏。否认?他自己都没弄明白,对何熙汶是爱上还是想上;承认?又会令何熙汶误以为在他心目中就是个能白嫖的玩物而已。与殡仪馆那次一样,陈风语塞哑言。
这次,何熙汶倒没有失落,也不忍心见他纠结难受。
忽然站起身,迎着微风捋了捋秀发,“咱们走吧。”
“去哪?”
何熙汶心说,你追得这么紧,唯恐不计后果会搞出事来。
不如干脆遂了你心愿,没了新鲜感,就不会这样执着了。
“你不是喜欢丝袜吗?把上次没做完的事做完咯。午间快放学了,正好我下午没课,干脆请个假,陪你逛逛马家巷,吃遍每家小吃后,天就该黑了。”
“为什么态度突然变了?”
“完成交易,互不拖欠。”
…
何熙汶的车是辆大众甲壳虫,让陈风跟着,直到她把车停进小区,才坐上陈风的副驾,又指路往马家巷驶去。陈风问她,这样大方,不怕被熟人看见?
“担心什么?”何熙汶在手机上订好酒店,“你不是我表弟吗?”
“对了,赵常务的外甥女刚读一年级?”
“被我带到小学毕业的班,升初中了。”
表弟虽然是假的,却有角色扮演的味道,为即将复燃重启的激情增添禁忌快感。本该刺激加倍,陈风却发现,居然没了省城那次的兴奋与激动,隐隐还有些对仓促的犹豫。这绝对是近乎爱的喜欢,是想要执子之手、长相厮守的慎重。
忽然犹疑了,怎么办?
却听,何熙汶要他在前方左转进巷,把车停在市中心医院的停车场。然后,两人并肩走到警钟街,何熙汶指着对面大观园的牌楼,让陈风去步行街买丝袜,款式无所谓,数量别太多就行。她面薄,先去前方马家巷口的掌门土豆等着。
女方都这样主动积极,安排得明明白白,陈风就更说不出改天了。
马家巷。
子云市闻名的小吃街,也是最长、最有特色、店铺最多的小吃街。
其历史可追溯到明代,马姓将军驻守于此,世代定居开枝散叶,此巷因毗邻马家大院而命名。
虽是下午,早早已熙熙攘攘、摩肩擦踵。
何熙汶说要一天就吃遍整条街,根本不现实,却也挑选着从巷口品尝到巷尾,渐渐玩得忘情。
她只管点,再尝上几小口,剩下的都交给陈风,还故作蛮横地娇声叮嘱,“不许浪费粮食!”
陈风吃得很撑,也只能且甘愿继续撑下去。
因为,何熙汶再度焕发少女感的喜悦与忘乎所以,令他渐渐明白,对方要的不是一夜借种,而是一日恋爱的感觉。
何尝不是他想要的,却因患得患失总逃避。
夜幕降临时,两人终于到达巷尾。何熙汶低声抱憾一句,“可惜不能手牵着手。”便绕着医院外墙,取车去酒店。
…
大圆床。
红纱帐。
相当有情趣。
陈风却是暗道一声无福消受,进门后,把装着丝袜的购物袋连同手机放桌上,便往洗手间跑。
落地玻璃是透明的,当何熙汶问他怎么了,他反倒不好意思地赶紧捂胯。
“应该是吃太多吃坏肚子了,刚才在医院取车都没事,到这里才发作。”
“我这就给你买药去。”
何熙汶刚出门,陈风的手机就响了。去接?双腿还没站直,肠子里就有一哆嗦催命般往外喷。
无奈,只能听着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干瞪眼。
也自嘲后庭失守,前门的大炮是挺不起来了。
直到何熙汶回来,不知响了多少遍的铃声再度刺耳。她连忙上前去看,告诉陈风来电的名字叫周霞。
“我同事,你不认识吗?”
“他还没调去青关镇,我们就分居了,哪会认识?既然是公事,我拿进来给你。”
“不要!很臭的,给我留点尊严好不?反正不认识,你帮我接吧,就怕有急事。”
何熙汶放下药和矿泉水,接通电话,刚说了句你好,就感觉到对面明显的惊讶,足足沉默了好几秒。
“陈风在吗?”
“他在上洗手间,请问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
“哦,他今晚能回永昌吗?”
何熙汶瞥了眼洗手间方向,又看了看桌上的药盒,“不好说。要不,等会儿他出来,让他打给你。”
“那行。”
对方挂断后的嘟嘟忙音,让何熙汶不由得敏感,这个叫周霞的女孩对陈风似乎并不像同事那般单纯。
她拧开矿泉水,倒进水壶,烧开后,又晾了一杯。
不知马桶哗哗的冲水声响过多少次,陈风才步履蹒跚地出来,满脸歉意的痴笑,今晚怕是搞不成了。
“这可是你不行呀。哎!好不容易冲动一回,真有些遗憾呢。”何熙汶在如梦的甜蜜中沉浸了一下午,心情开朗许多。她不想醒得太快,只想在恋爱的角色扮演中代入得久一些,才有与温婉端庄截然相反的暧昧调侃,又把温水和药片递给陈风。
“今晚,躺着说说话也好,像我们以前在网上聊天那样,手牵着手就是网线。”
“好。”陈风点头答应。一整天,与何熙汶并无多少肢体触碰,反让他觉得更真实、更享受。服下药,才回给周霞电话,问问对方有什么事,也告知对方今晚不回去,还得再向潘莲交代一声。岂料,电话接通,听到的却是周霞委屈至极的抽泣。
陈风心头蓦地一紧,忙问,“你怎么了?你说话呀!”
片刻,周霞才哇一声撕心裂肺,“陈风,你在哪里?”
…
房间空荡荡。
这次,是陈风不顾腹泻脱力,把何熙汶丢在酒店,连夜赶了回去。
匍匐在洁白的被褥上,何熙汶轻抚着身旁的空空如也。那里,本该留下陈风的温度,只可惜,看他刚才紧张到不能自已的焦急,那个叫周霞的女孩在他心目中也与众不同吧?良久,满是幽怨地喃喃自语,“我们算是扯平了吗?”
起身,走到门前,又回望这间从情趣变成伤感的房间,五味杂陈。
夜空晴朗。
车灯再亮,有效距离却很短,往往,令着急赶路的全速前进对突发状况来不及判断。好在天边挂着弯峨眉月,盘山公路的视野才没那么吃力。陈风不知周霞的无助,也不知周霞的抉择,更不知他不在的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