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霞和彭浪迎向门外。
“六点多就听你说从子云出发了,一百二十公里你开了三个小时?”
“在学校考了驾照后,一直没啥机会摸车,开慢点总会更安全嘛。”
“王东风呢?”
“念书去了。”
和周霞拌着嘴,与大家一起迎进包房。彭氏凉面不忘奋斗的初衷,不改招牌,虽是镇上最好的中餐馆,也只安得下十张餐桌。所谓包房,就是尽头隔出来的两间三桌,方便隐私也突显档次。
“咱们先吃凉菜,等我家老板娘把热菜上齐,再过来敬大家几杯。”
彭浪颇有主人家的热情风范,招呼着,又把用矿泉水塑料瓶灌装的好酒抱在手上,“咱们今晚喝这个,二十年陈酿的马槽酒,是关内马槽乡特产的纯玉米原浆,几百块的瓶装酒都差远了。”
潘莲忙说明天还得早早送儿子去市区,今晚就不喝了。
倒是周霞没拒绝,陈风问她,“晚上不开车回县城?”
“今晚不回去,住潘姐家。忘了告诉你,我在楼上也有房间,遇到应酬,或是加班太晚就在这里睡。”
陈风一脸恍然,心说,等潘浩辰念书去了,岂不是就要独自面对一屋子的漂亮女人?
彭浪先敬了大家一杯。还真如他说的,马槽酒浓郁醇厚,入口丝滑,回味悠长,绝对称得上酒中佳品。
不是酒精勾兑的高价瓶装酒能比,“这么好的酒,用矿泉水瓶子装也太不配了吧?”
陈风的吐槽,惹得两女掩嘴哂笑。
“我们这边的酒厂都是小作坊,没啥品牌。烤好粮食酒多用瓦缸和土罐存放,肯定不能随便开启,平时喝的就用矿泉水瓶子一瓶瓶装好,喝多少开多少。”
“玻璃瓶不是更密封、更卫生?”
“太沉了,也不好找,哪有塑料瓶拿着方便,喝完扔了就是。这也是咱们乡镇农村的特色吧,一到饭点就矿泉水瓶子在手里晃悠着,去串门子、下馆子。”
彭浪科普一番,又说,“全县的粮食酒就属马槽乡烤得最好,可惜销不出去。咱们喝的这瓶窖藏了二十年,长时间优化发酵令口感更细腻绵柔。开坛后,朋友摘了一小瓶送给我,今晚拿来借花献佛,为陈助理接风,这顿我做东。”
“哪能让你请客?晚上来聚餐可是我提说的。”
陈风连忙与彭浪客套,又趁势点出目的,“况且,我还有个小忙需要彭老板帮衬,今晚这顿就别和我争了。”
“那你得先说说什么事。”彭浪小心谨慎起来。
陈风问,“你和邓艺敏很熟?”
一听这个名字,彭浪的神色闪过一瞬不自然,才点点头,“她是常来吃饭的熟客,后来处成了不错的朋友。”
“能帮我私下约她吗?当然,是公事,只不过,需要个她信任的人在旁帮着劝说。”
彭浪听得皱皱眉,话说半句自然令他面泛疑惑。
陈风连忙补充,“这件事与你遗憾马槽酒好却卖不出去一样,都为造福本土本乡。”
本着用人不疑的原则,在座其他也能算作自己人,陈风便把县里与工业园的拉扯,以及他将要完成的任务都和盘托出。
这下,彭浪的眉眼全然舒展,也涌上积极的激动,耿直允诺,“这是好事!陈助理定好时间,我一定把邓艺敏带来。”
“你要把谁带来?”
忽然。
一道饱含醋意的脆声质问传来,随着门开,久候的凉面西施端着碗紫菜蛋汤姗姗来迟。也终于让陈风一睹这位干练美人的芳容。
明眸皓齿,桃面琼鼻。不施粉黛,终日泡在后厨,也白里透红、清爽细嫩。唯独格外丰润的嘴唇有些显大,一看就是泼辣之人。
刚刚还豪气干云的彭浪,竟条件反射般脖子猛缩。
心叫糟糕!居然被逮个正着,这下打翻醋坛子了。
忙解释,“陈助理为人民服务要我帮忙,我这也是在为人民服务。再说,她大了我快十岁,更是拍马也追不上你这天上的仙女,我对她根本不可能有想法。”
“呵呵!”文静放下汤䀇,笑着与众人打过招呼,被彭浪拉椅伺候坐在他旁边,才说,“我可不是仙女,是地上的厨子。你对她没想法,她对你可馋得慌。”
这醋劲儿,惹得周霞和潘莲掩嘴偷笑,好奇驰名的耙耳朵会如何应对。
彭浪先偷偷冲陈风眨眨眼,才抓着文静的手臂摇了摇,“那我不找她了,也不帮忙了,跟她划清界限,以后严厉拒绝他来咱们店里吃饭!”
这套说辞有板有眼,生动的表情跟誓师大会似的。
“别别别!”
文静白了彭浪一眼,“忙肯定要帮,她给钱吃饭你也不能赶。你这么讨女人喜欢,我巴不得天下女人都来我店里消费呢,那不就发财了。”
“那你还吃个什么醋?你不信任我,难受!”
“没听过物极必反吗?越信任,就越小气。”
“你…”
“怎么,想说我不讲道理?”
“不不不!我老婆最通情达理了。”
讲真,两口子的现场拉扯比桌上的美食更有意思。
可听着听着,这一唱一和的,跟秀恩爱没区别嘛!
陈风无语莞尔,也很羡慕。想起自己不知何时西辞,无法给人未来,也就无法正儿八经去谈场恋爱,向往的爱情有他无法承受的重量,也变成了无法尝试的遗憾。
又发现,周霞望向彭浪夫妇的眼神也有些痴,痴中带怨,怨中泛起点点泪光。己所痛,更知人亦痛,陈风察觉到端倪,不禁疑惑,难道周霞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
…
翌日。
陈风早早起床。
潘莲母子出发前,他还不忘悄悄对潘浩辰叮嘱一番,然后与周霞一同去上班,见过镇党委书记张兴和,又在办公室翻看着《永昌县志》闲坐了一上午。
昨晚喝到夜深。
潘莲带着儿子早早离席。陈风把彭浪喝趴下了,周霞依旧清醒能打,两人与文静道过晚安便上楼休息,各回各屋,被褥现成,躺下就睡也就相安无事。
再说张兴和,四十来岁,又矮又黑。烟瘾很大,每支软中华还只抽半根,调子起得相当高。对挂职刘伟身边的助理谈不上重视,也说不上疏远,聊的都是没营养的场面话,想来,虽同属县委高书记的阵营,他与刘伟貌似并不和睦。
终于捱到午间,该去赴彭浪安排的局了,相比坐班,这才是含金量更高的正事。
陈风没叫上沈云,想让她多休息两天,最终谈判再露脸,能锻炼也能积攒声望。
两人赶到彭氏凉面,邓艺敏还没来,彭浪安排了服务员替他收银,便陪着两人在包房里等待。
“该不会放咱们鸽子了吧?都快一点半了。”周霞坐得腰酸,实在沉不住气。
彭浪说,“我刚才又打电话催过,她说车间出了点状况,盯着搞好就过来。”
陈风问,“今早你约她时,怎么说的?”
“就说介绍个年轻帅气的镇领导给她认识,谅她也不会让地方干部白等她一中午。”
“她又是怎么说的?”
“她问我帅气和领导哪个是重点,我不好提前细说,就告诉她,很可能是谈公事。”
陈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笃定说,“要么一点半,最迟两点,她一定会来。”
“你怎么这么肯定?”周霞好奇又不信。
“她在避嫌,等其他来吃饭的老板离开。看来,她也试探着对我们有诉求。”
原来如此,周霞和彭浪都觉得在理。
彭浪说,“早知道,我就换个地方约,也免得浪费你俩的时间。”
“没关系!”陈风感激说,“比闷着坐班强,反正我时间充裕。”
终于,周霞还是没耐住性子,好奇问,“邓艺敏又不在理事会,只是普通的个体,你怎么确定她能帮你劝说那帮子老板放下贪念?”
“她不在理事会?更好!”
陈风也不吝为周霞解惑,“官员的员,有编制的意思,编制就是规矩。商人的人,则说明这个群体更自由,能按自己喜好而随性。”
说着,他问向彭浪,“彭哥,如果你的仇人倒了大霉,你的朋友在背后幸灾乐祸,你会怎么做?”
“肯定比谁都笑得更畅快、更起劲,更恨不得冲上去再踩两脚。”
“邓艺敏昨天的表现呢?明明恨黄世福,却对朋友发脾气,这是种憋屈,已经到了失常的地步。”
陈风点上烟,“当极端的恨煽动为群体性的对抗时,就能借助邓艺敏,先劝说对黄世福不满的那部分企业主和我们站到同一立场。分化瓦解后,理事会再想搞要挟,阵势弱了,也得掂量掂量,规矩变了,就得老老实实。”
“总听着不太靠谱。”周霞不是很看好这套方法。陈风却胸有成竹,微笑说,“我对省城原家具产业区的淘汰分流,以及其他县的接纳扶持做了不少功课,也摸准了这些人的软肋,适当的时候抛出来,不怕他们不配合。”
“他们之间究竟什么仇?”这话,是周霞问向彭浪的。彭浪却耸耸肩,表示不知。
恰时,敲门声响了三下,服务员推开房门,这场饭局的主角邓艺敏终于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