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消耗过度，她身体虚弱极了，也累极了，几乎是一闭眼就又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她被轻微的谈话声吵醒。刚想开口叫妲月，发现嗓子干的难受，说不出话来。
“上君真是可怜。”
这个声音，是妲月。清江有些疑惑，妲月是在和谁说话？又为什么说起她来是这么悲伤的语气？她集中注意力去听，就听到了另一个她熟悉的男声。
苍鹰安抚似的拍了拍妲月的肩膀，道：“别难过了，王后虽然受了重伤，但是幸好现在已经醒过来了，等到养好了身体，不还是和以前一样？你现在不应该高兴吗？”
妲月撇了撇嘴，抽泣了一下，她摇摇头，闷闷地道：“我那天听到医师说，上君这一次魔化之后，戾气消耗殆尽，已经不会再威胁上君了，但是魔化也导致了上君成为了半魔半妖。”
“上君在重伤之际竟然还动用内丹，不仅仅是损失了一半内丹，并且伤势太重伤及了元神，造成的损伤是无法恢复的。”
苍鹰叹了一口气：“只能说那天帝实在卑鄙无耻，利用这种阴谋想毁灭我们魔界，也不知用什么诡计让陛下灵力封印半月，还对王后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不过如今陛下灵力已经恢复。我相信以后，陛下定然不会让王后再受苦了。”
妲月点点头，微笑道：“希望能够如此。”
“一定能够如此的，你不要多想了，好好陪在王后身边，怕是不出两年你就要看孩子了。”苍鹰笑着，却发现妲月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悲伤万分。他皱皱眉，轻轻地问：“月儿？”
妲月却突然扑在他怀里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道：“真的吗？但是……但是为什么我记得，当年上君第一…第一次要魔化后，天界的医师说……说上君她吸收的戾气伤体，再也不能有孕了？”
苍鹰瞬间瞪大了眼睛，惊愕之后，他也叹了一口气，把妲月搂在了怀里。
“天界的医师说上君她吸收的戾气伤体，再也不能有孕了。”
清江有些茫然地盯着床顶，感觉所有的力气都被一瞬间抽尽了。
这就是她到现在还没有身孕的真正的原因吗？不是什么时机未到，也不是什么房事不够，而是她根本就不能生育吗？
妲月说的话她有印象，那是她被君华帝君送她刚回桃机宫时，她就突然昏倒，子敖派了天界最有名的医师为她医治，医治的过程她不知道，只是知道她醒了之后就看到了妲月在哭着，而那个医师却死了。
她问出了什么事，君华帝君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个医师在她的药中下毒，被他当场处置了。她当时被子敖伤得身心俱疲，也没有仔细询问，就任由他们处理了。
现在想想，原来那时是因为医师诊断了她不能再生育，君华帝君担心他会泄露秘密所以才处置了他的吗？那也就是说，她真的，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吗？
清江突然想起来那一日她和子郁，也是躺在这张床上，都在期待着未来的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可是如今妲月却说，她不能生育了？如果子郁知道，那么又该怎么样？
大臣们必定会以魔界继承人的名头逼着他纳别的姬妾吧，没有人能舍得把自己的心爱之人拱手让人，但是若是到那时她就算是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她不能给他一个孩子，还不能容许别人为他留一个孩子吗？
她就这样想着，漫无目的和中心的胡思乱想着，一直没有发现子郁已经从书房处理完奏章回来了，直到子郁坐在了她的床边，她才回过神来：“陛下……回来了。”
“嗯，刚刚回来，看你想事情入迷，没有打扰。”子郁脱去外袍，随意地扔在了地上，清江蹙眉道：“陛下又将衣服丢在地上了，明明是刚穿了一天又要清洗。”
子郁丝毫不理会地上的衣服，抓住她的手把玩着，沉默了一会儿道：“刚刚在书房时，右护法送上了天界的最新消息。”清江挑挑眉，显得十分好奇，子郁捏了捏她的俏鼻：“这么有兴趣？”
她的眉目很是冷清，她道：“我只是想听听天界的损失是不是能让我感觉自己的魔化有价值。”子郁低声笑了一声，便把每一项都细细地告诉她。还没说到一半，清江突然开口：“陛下爱我么？”
子郁少有地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
清江拉住他的手问：“陛下爱我么？”子郁轻咳了一声，低低地应了一声。清江勾起笑容：“无论我怎么样陛下都会爱我么？”子郁挑眉，别开头故作漫不经心地道：“自然。”
清江脸上却出现了一种名为悲哀的神色，她轻轻地问：“那若是，我无法生育，陛下……还会爱我么？”
这次子郁突然回头盯住她，面色瞬间变得沉重，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手抚到她脸上的时候还带着微微的颤抖，他沉声道：“狐儿，你记住，无论你怎样，你都是孤的王后。”
清江一把打开他的手，吼道：“我知道我永远是你的王后，可是我不能生育，你就会有其他的妃子，你就会爱上其他的女人！我……我……”
子郁看着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按在怀里，低声安抚：“身为魔帝，整日儿女情长成何体统，孤不说，不代表孤不爱你。你永远是孤的王后，孤永远只要你一人。什么孩子什么继承人，你是怪孤死得慢？”
清江听完前面的有些感动，到了最后一句只能轻声道：“陛下真的不介意？”子郁“嗯”一声，后来又问：“谁告诉你的这个消息？”清江窝在他怀里，闷闷地道：“突然记起来了天界的时候那个医师说过的话。”
子郁应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是将她抱在怀里。
而此时的天界，子敖的寝宫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隐隐约约女子的声音。
子敖缓缓走回床边，如今离那次激战已经半月，也不知道清江的伤势如何，他承认他是有私心，他想除掉子郁，然后统率魔界，但是他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会对着他那么心爱的清江下手。
每当回想起他被清江扼住脖颈后没有惊慌，反而是利用她的对过往的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在她为他心软不肯杀她的时候，他却给了她致命一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为什么自己明明心痛地要命却还是下去了手？
难道真的像是清江说的，难道自己真的已经不再爱她，而是只是嫉妒子郁拥有他不能拥有的一切？不，他不会承认的。他爱清江，他爱了那么多年，他就是为了得到她才不惜制造了这一切！
子敖将刚刚压在他们身下的床上的锦被随手丢在了地上，看着挂在一边墙上的那幅画，攥紧了手。这已经是第十七个女人了，只是因为面容有几分像清江，他便会宠幸，然后将她们扔给侍卫。
阿江，那种肮脏的女子，又怎么会是他的阿江。
他看着那幅画，他亲手画得画。
画中的清江一身赤红色的用玄色的绣线绣着精致的图案的衣袍，正趴在小案上酣睡，她的一条手臂垂下，露出一段如藕般白的小臂，她的手背上有一片墨渍，纤细如玉的手指上有墨珠滑落，直到指尖。
在她的手臂下方，是一方被打翻的砚台，浓浓的墨汁蕴在周围宛若墨池，一滴墨珠从她指尖掉落正要落在墨池里。
最美的就是那幅画下的落款，是他亲手用朱砂题字。
梦里清江醉墨香。
他起身走到画边，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幅画，闭上了眼睛。
而一边的高阁上，依莞一身素白的大袍立在那里，面容苍白，发丝凌乱，她冷眼看着被拉出寝殿衣衫不整的女子。这时，一阵冷笑从她身后传来：“呵，你看到了吧？”
依莞冷冷道：“我看到了。”
“看来天帝的确是对那贱人情有独钟，你看那一个个的，长的都有几分像她呢，不是叫喊的声音像就是面容相似，算了算有十七个了吧，天帝还真是有闲心，放着重大的损失不管，夜夜宠幸那个贱人的替身。”
依莞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她的手死死地扣住栏杆，指甲断了也好似无觉：“贱人，那贱人毁了我，毁了我的一切，让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我要她生不如死！”然后冷冷地道：“你说的那个交易，我答应。”
神秘的女子轻声地笑，然后道：“定为你所愿。”
清江的伤势过重，喂了几天药之后非但没好，反而身体痛的吃不下任何东西，吃过就吐，吐完就浑身痛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偏偏她还不肯出声喊痛，一来二去，折腾地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子郁看着她窝在床上，下巴越发的尖了，心疼得要命，几经思虑，决定将她送去云水界怡茱那里。云水界的灵气最为纯净，对清江的伤势恢复最有利。
谁知清江怎么说都不愿意和子郁分开，愣是扒着床铺大哭了一场，子郁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也不管什么魔界政事了，统统推给了苍鹰和右护法，自己带着他家王后去了云水界。
妲月在苍鹰怀里哭了个天昏地暗，怪她家上君不带她去，她还想看看那名动云水界的云嵩公子呢，结果苍鹰的脸一沉，妲月的下场可想而知。
怡茱知道清江和子郁要到云水界小住的时候便精心布置了一间风雅别致的房间出来，又听说清江的元神受了重创，所以提前准备好了充满纯净灵力的植物移植到了周边。
所以当清江和子郁到达了云水界之后，还没来及欣赏风景，便被怡茱带到房间去诊断伤势去了。子郁本来也想进去，但是却被怡茱挡在了门外，名曰“独家手法诊治，不得外传”。
怡茱用灵力探寻了清江的体内经络一周，睁开眼睛道：“体内的戾气消失殆尽，经络没有损伤，只有心脉由于元神的伤势受了些影响。内丹损失了一半，元神重伤，对了，还有……”
清江看着她，苦涩一笑：“不能生育，是不是？”
怡茱微微抿嘴：“谁告诉你的？”
“我在子敖的婚典上差点魔化，负责给我诊治的医师说的，当时君华帝君担心消息一旦泄露我会承受不住，便将那人直接处置了。我还是前几日无意中听到妲月说的。”
怡茱叹了一口气，道：“你在北域的时间太长，吸入的戾气太多，伤到了根基。想必子郁也是怕你难过所以才一直没说破。”
清江突然顿住，她抓住怡茱的衣袖，有些着急地问：“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怡茱连忙扶着她，斥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激动什么，我慢慢说给你听就是了。”
她为清江披了一件披风，然后浅笑着道：“你想，君华帝君能看出来的，我能看出来的，魔帝他怎么可能诊断不出来？他定然在你重伤去魔界休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将秘密埋在心里不说，还是毅然决然地娶了你，这样的人，真的是你的良人。”
怡茱刚刚说完，就听见子郁砸门的声音夹杂着他带了怒意的声音：“胆敢阻止孤，怡茱，你当真活得不耐烦了！”怡茱轻轻一笑，道：“就是脾气不太好。”说完后一扬手，门口设置的结界便消除了，子郁推门而入，看到清江安然无事后方才放下心来。
怡茱有些好笑：“陛下怕什么，我又不会对清江不利，你们休息吧，睡醒了之后我再带你们四处转转。”然后起身没有走，反而在清江的耳边轻语了一句，清江脸色瞬间变色，她惊愕地看怡茱，怡茱对她点点头，便出去了。
清江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是在笑着，却又从脸上滑落下了两行清泪。子郁皱皱眉，坐到了她身边，将她的下巴抬起来，就看到了她又哭又笑的表情。
子郁心中有些纠结，这被怡茱诊治了一番怎么就成了这样，难道是怡茱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了她？子郁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开口。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尽量放轻自己地声音，生怕惊到她：“狐儿？”
清江伸手抹了一把眼泪，握住了子郁的手，然后嫣然道：“陛下，你说将来我们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才好？男孩儿呢就儒雅一些，省得和陛下一样冷冰冰的。女孩儿嘛，就活泼一点，省得像我一样淡漠可好？”
子郁眼中闪过担忧，当初他破阵时重伤了她，为她疗伤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她因为吸入戾气太多伤了身体所以不能生育了，但是他还是娶了她，此后就更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她了，每次看到她期盼的眼神时他就为她心疼的要命。
可是她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怎么现在突然又这样满怀希翼了？该不会是精神错乱了吧？看到清江现在的这副模样，他更加的担忧：“狐儿，你到底怎么了？告诉孤。”
清江却只顾着自己开心，后来被子郁的吻封住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她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哭笑不得地将子郁推开，然后在子郁不解而且担忧的眼神中，她轻轻开口：“刚刚怡茱告诉了我一件事。”
子郁皱眉，清江咬了咬下唇，然后就凑到了他的耳边。
怡茱为清江又抱来一床锦被，站在门口时就听到房内子郁朗声的笑声，想起刚刚她告诉清江“啧，其实他们都医术不精，其实你有孕的机会还是有三成的，一群庸医。”，不由得自己也勾起唇角。
以至于没过两个时辰子郁便来找她询问。
“清江的确吸入了过多了戾气所以伤了内丹，但是陛下要知道，她体内，可不是只有一颗内丹，还有半颗妲月的内丹。现在她魔化之后，原本的内丹损失了一半，戾气的伤害也少了一半，而妲月的那一半，此刻已经融入了她剩余的半颗内丹里，也中和了戾气的伤害，所以，经过调养，清江还是有三成的有孕机会。”
子郁显然很是喜悦，他破天荒地对着怡茱道了一声谢，然后如沐春风地回自己房中去了。
怡茱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唇边的笑容化成了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