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唐发现苏锦一直在关注经乙,对于其他刺绣人她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其实苏锦也发现了苏唐的秘密,苏唐一直盯着经纬所在的屏幕,一直留意着经纬的一举一动。
刺绣比赛是个细活儿,耗时长,而且,为了刺绣人的身体着想,不能让他们一直坐在坐位上刺绣,得在中场安排一次休息。
休息期间可以走动走动,活动筋骨,也可以去上个卫生间。
中场休息的时间到了,一干刺绣人都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唯独经纬和经乙两姐弟不敢也不肯离开。经纬和经乙都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一旦他们离开了,就有可能忘了比赛这茬而莫名弃赛。
13号江婠也起身了,她一边用手揉揉颈椎一边朝经纬这端张望,还瞟了一眼经乙。
随后,江婠朝着经乙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其实,江婠要下合江亭走动的话就必须从经乙身旁经过,但苏锦却将她视为仇敌,在她跨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在心里响起了警报。
江婠在经乙身侧站定,关心地问他:“你好,不走走吗?老是坐着,身体会吃不消。”
蜀绣之所以缺少年轻刺绣人的加入,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没多少年轻人能坐得住。学习蜀绣没有三五年的功夫没法出师,单是做学徒的三五年就够熬人的,更别说将来以此为生计的漫长人生。
经乙礼貌地婉拒了她。
工作人员见江婠和经乙交头接耳,朝着二人走了过来。
江婠瞥到了工作人员,却不急,淡淡地看了一眼经乙的刺绣,那是一幅用白色线刺绣的几片尾翼。
莫非他要绣的是凤凰?亦或者是别的鸟?
江婠看不懂他的用意。
她的手轻轻地碰了下刺绣,刺绣从桌上掉下。刚好,工作人员走过来,刺绣正巧掉在工作人员的脚下……
收脚已经来不及了,工作人员的脚在洁白的刺绣上印出一个脚印。
即便隔着屏幕,苏唐和苏锦都能清晰地看到团扇上的脚印。
绣品算是毁了。
江婠恶人先告状,皱眉责备工作人员:“你太不小心了,怎么踩到选手的绣品了,你让经乙还怎么参赛。”
工作人员被说得哑口无言。
屏幕后,苏锦紧张地拽住了苏唐的手,“哥!她是故意的!不能让她得逞!你快想办法!”
就算苏锦不开口,苏唐也必须做点什么。
苏唐拿出手机,给评委组打了电话,先让人把江婠和踩到绣品的工作人员带离比赛场地,进行问责和对峙,再让评委组查看监控。
在苏唐忙碌的时候,苏锦一直关注着经乙。
经乙失神地望着被踩脏的绣品,他痛苦的样子让苏锦心中难过。
苏唐最怕看到苏锦难过,她一难过病情就会加重。
“你别急,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苏锦疑惑不解,问他:“怎么处理?扇面被踩脏了,要恢复的话就只能清洗。可再柔和的清洗方式都会让刺绣受到影响,就算干了也很难让评委组看到他真实的功夫。”
水洗会让绣品受到影响,这是在所难免的。
“再说了,清洗和晾干需要耗费时间,组委会怎么会因为他一个人的问题就把延长比赛时间?”
“就算清洗、晾干不需要时间,再送到他手里刺绣时,手感已经完全变了,底面僵硬,针线色泽出现细微变化,这些都是无法用绣功弥补的。”
苏锦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过头了,缓和了语气,补了一句:“如果让他从头开始,时间更紧。”
这大概是苏锦几年来说话最多的一次了,让苏唐吃惊不小。
苏唐的手机并没有挂,他对合江亭处的工作人员道:“把8号选手的扇面送到清洗机里进行清洗。”
苏锦不屑,轻声嘀咕了一句:“洗了又能怎样。”
“那不是普通的清洗机,”苏唐道:“十年前我们苏氏绣坊就与一家科研机构进行合作,以求能研究出一台可以柔和清洗绣品,却不会损伤绣品半点的清洗机。原本打算从初赛的时候就开始使用,但因为技术返厂,所以没能使用。这次,我让人把它带到了决赛现场。”
“如果那台清洗机成功了,以后我们也不用担心绣品受污受损了。”
苏锦追问:“真的一点都不损伤绣品?”
苏唐给了她肯定的答复。那台清洗机打破了传统的水洗模式,可以有效清除绣品上的污渍,还能保持绣品的原样,一针一线都不影响。在被送来决赛现场之前,苏唐就已经亲自下场试验过了,也让组委会的评判专家们一一仔细看过,大家都非常吃惊和赞赏,一致决定要把它带到比赛现场来。
有了苏唐的承诺,苏锦放心多了。可是,她的眉头才刚舒展开,就发现经乙坐在原地东张西望,一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样子,莫非犯病了?
经乙朝着经纬走去,经纬却低着头。
“姐……”经乙觉得经纬很反常,担心起来。
经纬抬起头来,额头上满是汗珠,眼中只有茫然。
她——认不出经乙了。
两人同时犯病了!
经乙只知道跟着经纬,经纬却认不出经乙!
监控室内,苏唐和苏锦同时为二人捏了把汗。
苏锦给医生打了个电话,催促他们给经纬和经乙做检查,必要的时候送医院就医。总之,一不能影响他人比赛,二要保证经纬和经乙的安全。
医生正要进入比赛场地,赛方工作人员却提醒刺绣人开始下半场的比赛。
工作人员按照医生的叮嘱,分别走向经纬和经乙。
当工作人员站到经纬的跟前时,经纬拿绣花针的手微微颤抖了下。穿针引线十几年,不管遇到什么事,她的手都应该稳稳当当才对,却还是颤抖了,可见心中已擂鼓震天。
工作人员观察了经纬一圈,见她脸色有些发白,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经纬摇头。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放下手中的针线安心就医。”
经纬还是摇头。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经纬迟疑了下,“比赛。”
“2号选手,报出你的名字。”
“经……纬……”她语气很慢,像是不确定。
此刻,经纬脑海一片空白,如果工作人员继续问下去,她一定会穿帮。好在,工作人员走出了赛场,跟医生交涉着。
询问经乙的工作人员也走开了,他也没把经乙带离比赛场地。
工作人员走后,经纬和经乙才敢又看一遍右手手掌心,上面写着几个词:
经纬,比赛。
经乙,比赛。
这是他俩在出租车上就已写好的提示语,就是防止犯病后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举动。
苏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情无比沉重,身旁的苏锦已经红了眼眶。
他拍拍苏锦的肩膀,说道:“每个人都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他们两姐弟是这样,你我也是这样。”
苏锦盯着苏唐问:“哥,《洛神赋图》真是我们苏家的吗?”
苏唐疑惑起来,“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现在网上随处可看到关于《洛神赋图》归属谁家的帖子,说什么的都有,哥有空的时候也可以看看,别像个活在旧社会的老古板。”
苏锦应该是头一回教训人吧?她以前可是什么都不关心的。
“哥,你觉得《洛神赋图》是我们苏家的东西吗?”苏锦又问。
“你觉得呢?”苏唐把问题抛给了她。
苏锦道:“我不知道,但有个人跟我说了一个答案,我想,她也许是对的。”
“谁?”
“那个给了你两千万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