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戚堂教训了慕天远一顿,但慕天远心服口服,没有半点怨言。
对于戚堂,他太服气了。
盛天绣艺集团染指蜀绣几十年,根基可谓深厚,想从官方手里拿到赛事的主办权可谓容易。可是,那天,当戚堂和施兰筝、蔡培竣等一众盛天大董事从蜀绣协会的会议办公室出来后,局面就变了,协会要把承办权交给名门堂。
慕天远不知道戚堂用了什么办法群战盛天老谋深算的大董事们,也不知道他怎么打动协会的。对慕天远来说,戚堂深不可测。
比赛的日子近了,除了之前被慕天远买通的两名刺绣人没被邀请外,其他名册上出现过的刺绣人都来参加比赛了。
比赛当天天气很好,柔风徐徐,清晨的太阳羞怯怯地挂在天际。临窗而站的经纬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看到朝阳把成都镀上一层金边的样子,经纬的心顿时就安静下来。
早上九点半开始比赛,经纬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时间才九点。
名门堂派来主持比赛的是慕天远,他拿着两页稿纸念着比赛规则,念到一半的时候无意间与经纬四目相对,下一刻他就结巴了。经乙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悄悄在心里为钦定的姐夫苏唐捏了把汗。他偷偷看了一眼幻老板所在的地方,幻老板穿一身黑裙,画着复古的老上海妆容,涂着果酱色的口红,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大明星。
“姐夫,你还不醒醒,还成天被那个怪物控制住,再耽搁下去,我姐说不定就变成别人的女朋友了!”
经乙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半天。
慕天远正失神时,无意间感受到一道寒光,下意识地循着寒光看去,看到了戚堂那张冰山面庞,吓得他收敛心神,连稿子也收了起来,将稿子上的内容背诵了出来。
在慕天远背诵稿纸时,戚堂把视线落在了经纬身上。
他和经纬素未谋面可以说很陌生,但也可以说他对经纬很熟悉,因为他自经纬在“千蜀绣艺”大赛西塘分赛区夺冠时就注意到她了,此后一直留意着她的消息。
慕天远第一次出现在经纬面前时就犯了一个错误,他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以为经纬等刺绣人是名门堂的下属,事实上,经纬等成都刺绣人和名门堂的关系是合作关系,甚至可以说他们是名门堂的衣食父母。有刺绣人在,名门堂才有存在的价值。
如今,戚堂要发愁了,该怎么让以经纬为代表的刺绣人上他的船。
慕天远曾经开玩笑地说,如果戚堂把经纬娶回家,和她登记结婚成为两夫妻,刺绣人与名门堂的关系肯定会空前紧密,不是就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吗?
一句不正经的玩笑话而已,戚堂怎么会当真?
可是这一刻,这句话就在戚堂的脑海里不断回响。
站在小台上万众瞩目的慕天远背完了稿子,开始讲述对参赛选手的安排。
“金匠绣艺”大赛分为初赛、复赛和总决赛三场。
第一场初赛按抽中的绣法来进行比赛,比如有的刺绣人会抽中“晕针”,有的刺绣人会抽中“点针”等。这些针法都是非常普通、基本的针法,不会出现高深的独门绣艺。
有刺绣人听了规则小声议论,说“还以为是比赛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原来就比赛个晕针、点针这种小儿科的东西,就算拧个三岁小孩子来估计也能完成,真以为我们刺绣人这几十年是白干了的?就拿这么个东西来考验我们,还怎么分出个高低来?”
经乙也好奇,跟经纬嘀咕:“为什么不让大家各绣绝艺,而是绣这种简单针法?”
经纬道:“越是简单的东西越难出彩,晕针、点针、覆盖针都是最普通的针法,每个刺绣人入门前都必须学习,可是这些简单针法有很大的局限性,只凭借一种针法很难绣出一幅意境好、布局好的绣品。不要以为考验会很简单,相反,今天这场考验比我们之前碰上的任何异常考验都难。”
“有这么……严重吗?”经乙半信半疑。
不经意间,经乙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邢小叶!
她怎么在这儿?
邢小叶也刚好看到经乙,两眼光芒迸射,如果不是在严肃的比赛现场,说不定她已经挤过人群来找经乙了。
“那丫头怎么也以刺绣人的身份来参加比赛了?不是捣乱吗?她要是输了,灭绝师太的脸往哪儿搁?”
灭绝师太是经乙给施兰筝起的错号。
经纬对邢小叶是否来参加这场比赛不感兴趣,在她看来,邢小叶顶多算个刺绣爱好者,第一轮就很容易被淘汰出局,并没有希望参加复赛,角逐总决赛。
今天赛场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成都成熟刺绣人的数量不到五百,能独当一面的不到两百,排得上名号的不过数十人。所以,今天来参赛的人中不缺邢小叶这样的爱好者。
让经纬真正感到诧异的是站在邢小叶前方的一个女生,穿着银色善良的开衩长裙,化着性感的浓妆,和比赛场地的古朴、复古截然不同。
她是苏阅,一个常年沉迷于砸钱选秀的“准明星”。
“准明星”这个称谓是苏阅自己给自己取的,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等这个节目火了我马上就会变成国内首屈一指的流量大咖!
这位“流量大咖”不去追逐选秀比赛,怎么跑到这里来参加蜀绣比赛了?
苏曼妘去世不到半月,她脸上一点儿悲伤都没有。要是苏曼妘在天有灵,一定会难过吧。
经纬只觉无奈。
台上,慕天远喊道:“接下来是我们的抽签环节。我们的工作人员会端着装有圆球的小箱从大家面前经过,每个人选取一个球,掰开球就可以看到藏在里面的纸条,纸条上写着各位今天比赛要用到的针法。”
针法是比绣法更小范围的概念,一种针法可以形成一个绣法,好几种针法交错使用凝聚成一种绣法。
总之,针法是非常单一的,几乎没有特别的花样。
那些不屑一顾的刺绣人只看到这种针法的简单,却没有注意到它的单一会给刺绣带来非常大的阻力,会很难完整地刺绣出一幅图。
经纬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当她抽中一个白球后默默在心里祈祷了下,希望能抽中一个稍微好发挥的针法,比如车拧针。
当经纬要掰开白球时,突然被人撞了下,白球滚落到地上。经纬还没来得及弯腰去捡,一只脚就重重地踩在了白球上,白球圆鼓鼓的肚子顿时就瘪了下去。
经纬抬眼看向那只脚的主人——苏阅。
苏阅故作惊讶地捂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啊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白球离苏阅的脚有半米远,她分明就是故意伸脚去踩的好吗?
无礼的是,苏阅并不打算把白球捡起来还给经纬,只是看戏一般地看着经纬。见经纬也站着不动,不肯捡球,苏阅索性转身跟身边的人小声议论起自己抽中的针法。
苏阅抽中的车拧针,经纬最想要的偏偏在苏阅这个不懂刺绣的人手中。
经纬走向苏阅,不客气地说道:“你踩坏了我的白球,就该给我捡起来,并礼貌地道歉,这是上幼儿园就学会的礼貌。”
苏阅没想到经纬会来这么一出,微愣了下,故意挤出笑脸,假笑道:“我最近腰不好,不能弯腰捡东西,只能辛苦你自己把它捡起来了。”
慕天远走了过来,他一站到苏阅面前苏阅的眼睛就变得直勾勾的了,以至于慕天远警告她说如果耍花样会被取消比赛资格时,她脑补出了慕天远对她展开疯狂追求的戏码。
苏阅冒着星星眼捡起了白球还给经纬,经纬实在不想理她,接过白球就走向了一边,留下苏阅继续对着慕天远犯花痴。
经纬掰开干瘪的白球,拿出属于自己的针法——交叉针!
一个说复杂不复杂说简单不简单的针法,通常在刺绣毛发的时候会用上。
有什么图通篇只有毛发?
经纬不敢细想,无奈地苦笑了下。
她的余光瞥见了苏锦,苏锦和经乙凑在一起,两人都掰开了白球,还冲她这边晃了晃。苏锦抽中的是切针,经乙抽中的也是交叉针。
邢小叶正冲经乙挥手,她抽中的是车拧针。
从邢小叶高兴的样子可以看出她对这一结果很满意。
她会车拧针吗?经纬不禁怀疑。毕竟她从没听说过邢小叶会刺绣,也没见她绣过。更何况,娇滴滴的大小姐怎么吃得了日复一日练习刺绣的苦?
经纬觉得老天爷在和大家开玩笑,不怎么会刺绣的反而抽中了可以大加发挥的车拧针,而她这位靠刺绣吃饭的成熟刺绣人却不知道该用手中针法绣什么好。
抽完签就该到绣架前准备比赛刺绣了。
绣架在另一个大房间,因为整个场地借用了美术馆,仙女穿云的壁画与一排排整齐的绣架相得益彰。
刺绣人一一坐到绣架前,等时间抵达九点半,慕天远宣布:“金匠绣艺大赛初赛正式开始!”
房间顿时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