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一开始,何遇就在经纬身边拉出一个结界,他喜欢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他和经纬。
经纬跟着何遇进入了混沌的世界里,何遇轻笑提醒:“你还没认真看样图,也还没穿针引线,怎么就先来了?迫不及待想学新的绣法了?”
见经纬眼中含着担忧,何遇收敛笑容,问道:“怎么了?”
一时间,经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何遇看了看旁边脸色苍白的苏曼妘,试探地问经纬:“你心软了?”
“你想清楚了,当年苏氏绣坊是怎么陷害京尚绣坊的?你们京尚绣坊的祖宗被害成什么样了?”何遇微蹙起眉头,手掌在空中虚抬,一面水雾浮现,上面清楚地显示出一栋民国旧楼,一个男人倒挂在上。
是百年前京尚绣坊被围堵时的情况。
经纬不想看,何遇却用一句句戳心的话刺激她看。
“如果他们还活着,一定不希望你现在如此心软。你心软了,他们的死算什么?你现在是堂堂正正地赢她,没有报复,没有记恨,这已经是仁慈义尽了!他们自己没有本事赢得比赛,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该由他们自己负责!”
水雾上,一个个祖宗惨死,一滴滴泪落在积雪上……
是啊,如果她心软了,他们的死算什么?
经纬拿起针线准备刺绣。
用经家绣艺刺绣水墨牡丹并不难,用经纬已经掌握的绣法就足够了,可是何遇却说有份绣法更适合这幅绣图。
在何遇的结界里,经纬又看到了林雨柔的身影,她安静地坐在旁边的绣架前,抬手刺绣,嘴上说着:“刺绣水墨花卉要用飞针双绣绣法。”
经纬听得心惊,这一绣法她早有耳闻,是经家的独门绣法,早在四百多年前就冠绝天下,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失传。没想到辗转数百年,这一绣法居然被林雨柔所学得。
且不说比赛,就是为了这一绣法,经纬也要全身心地学习。
何遇见经纬眼中有了光芒,心中暗喜。只要经纬肯学“飞针双绣”绣法就意味着赢定了。
在经纬学习的时候,何遇微微抬眼看向从楼下走上来的苏唐。
苏唐看不见何遇,但他的鼻子很灵,断定何遇一定就陪在经纬的身边。
一刹那,苏唐的心里不是滋味。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不仅如此,他还因为彼此立场的关系站到了对立面。
苏唐看向姑姑,见她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心中担忧不已,正要上前阻止这场比赛,盛天绣艺集团的陆焉昌却带着一众人拦住了苏唐。
比赛已经开始,除非苏曼妘自己喊停,否则,无缘无故,盛天绣艺集团不会允许停止比赛。
最重要的是,比赛一旦停下,就意味着苏曼妘主动放弃继续比赛的机会,那么不管最终经纬刺绣出的东西如何,都算京尚绣坊赢得比赛。
苏曼妘不想输得难看,必然要坚持,她递给苏唐一个坚定的眼神。
盛天绣艺集团的陆焉昌冷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苏曼妘,静等着看笑话,就连接下来的新闻方向他都已经想好了。总之,这一次,他要苏氏绣坊跪入泥土里!
苏阅垫着脚尖往苏曼妘那端看,苏锦一看到她就紧张,唯恐她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惹姑姑不高兴。苏锦拦住苏阅,压低声音提醒她:“有什么事等比赛结束后再说。”
说着,苏锦就要带苏阅离开,苏阅甩开苏锦的手,指着经纬道:“她作弊,你们没看见吗?”
“你在说什么?”苏锦不解,其他人也都顺着苏阅所指看向了经纬。
苏阅道:“那女人身边站着个男人啊,在跟她说着什么,一定是在教她作弊!”
何遇猛地抬头看向苏阅,心中大惊——她为什么能看到他?
苏唐正觉得奇怪,苏阅推了他一把,气鼓鼓地说:“为什么不把那男的拉走?不是搅乱比赛秩序吗?”
说着说着,苏阅就不说话了,她看见一团淡淡的金色光芒笼罩在经纬和何遇之间,金色光芒如水纹波动,似有其他画面,但她看不清楚。
苏阅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眼花。
陆焉昌的儿子陆子华利剑一般立在苏阅的跟前,冷漠道:“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是自己走,还是我让保安把你请出去?”
苏阅没有注意到陆子华,仍旧抬眼张望经纬与何遇。
何遇眉头紧皱,似有心事。
经纬问他:“为什么苏阅能看见你?”
沉思许久,何遇道:“在三种情况下她可以看见我,一是她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与我同宗同源。显然,这一点并不吻合。第二种情况是我愿意让她看见,跟你一样。第三种情况……”
何遇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最终变为沉默。
经纬好奇,追问:“第三种情况是什么?”
何遇沉吟道:“她身上有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经纬问。
眼看苏阅要离开,何遇收回目光,对经纬道:“我控制好时间,你把飞针双绣学好,我得离开一下。”
“去找苏阅?”经纬问。
何遇点了头。
飞针双绣并不难学,甚至可以说绣法简单,任何一个成熟的刺绣人都可以掌握其要领。
但是!
它之所以名为“飞针双绣”是因为需要刺绣人两手同绣!
世上少有人能一手画圆一手画方,道理相同,很少有人能同时用两只手刺绣。
为什么不绣完一针,再绣另一针?
这就是“飞针双绣”的绝妙所在,两手同时刺绣是因为两线会有交叉汇集的地方,如果用一只手一针一针地刺绣,绣出来的东西平庸乏味。一旦用两手同时刺绣,其效果立即显现出来。牡丹花瓣娇艳动人,花叶栩栩如生,花径有力。
更为传神的是,其形态之美藏于缥缈水墨中,力量与虚无交织在一起。
林雨柔绣出来的宫扇牡丹图让经纬叹为观止,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何遇很急,问经纬:“学会了吗?”
经纬有些为难,说道:“这一绣法太特别了,针法简单,但是它需要长时间练习才能勉强做到双手可以拿针,更别说刺绣出如此复杂的图案了。”
见何遇露出从未有过的焦急之色,经纬不想让他为难,劝道:“你先去忙吧,我再琢磨琢磨。”
何遇道:“你先别绣,等我回来再说。”
何遇相信苏阅一定是身上带着什么东西才能看见他,如果去晚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
经纬点点头,让何遇先去。
何遇走后,经纬看着手中的宫扇陷入了迷茫中。“飞针双绣”要上手,谈何容易?别说上手了,就连把针拿稳都成问题。
无法上手,就意味着一针也难以刺下。
在经纬僵持时,所有人都在窃窃议论。
“她怎么还不下手?难不成根本没有办法刺绣这幅宫扇牡丹图?”
“可别小看了那幅图,可是绝版绣图,据说上一个能把它刺绣出来的人是四百年前一位蜀绣老祖。”
“盛天绣艺集团拿这幅图来考验京尚绣坊和苏氏绣坊,颇有些深意啊。”
经乙听到这些议论时,心里不由得咯噔起来。
在看到宫扇绣图的样图时,他和姐姐一样,都仅仅以为这是一幅普通的宫扇图,没想到它有如此故事,也如此复杂。
陆焉昌等一众盛天绣艺集团的人各个面含得意的笑容,就等着看京尚绣坊和苏氏绣坊的笑话。
盛天绣艺集团要做垮苏氏绣坊,也想借此机会敲打京尚绣坊,好让京尚绣坊感到盛天绣艺集团的威慑,从此乖乖臣服,安心做傀儡。
经乙暗暗在心里为姐姐捏了一把汗。
何遇追着苏阅,把她堵进了一间空房,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苏阅怯怯地往后退,惊恐地看着何遇。直到她瑟缩到墙角,再无退路,才慌慌张张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你……是人是鬼?想做什么?”
何遇修长的桃花眼微微一眯,道:“你是怎么看到我的?”
说话间,何遇朝着苏阅一步步靠近。
苏阅闭着眼,惊恐万分:“别靠近我!别靠近我!”
何遇停下脚步,说道:“如果你乖乖告诉我,我就放你走。”
苏阅哪知道她是怎么看到何遇的,脑袋一片空白,嘴唇哆嗦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何遇又一次微眯起了眼睛,英俊的脸上泛起怒意,似乎下一刻就要做出不可控的举动。
“我……我也不知道……”苏阅吓得说出了实话。
何遇见苏阅的样子不像说假话,不由得狐疑起来。
“我不信你,除非你让我搜身。”何遇坚信是她身上有某种古怪的东西,让她拥有了可以看到他的特别能力。
苏阅盯着何遇,蓦然脸红,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让何遇搜身。
何遇一心只想得到答案,伸手就要去摸苏阅的衣服口袋,苏阅往后一躲,妥协道:“好了好了,我自己来。”
两口空空的口袋都被苏阅翻了出来,里面什么都没有。
何遇指了指她肩上的小包,苏阅迟疑了下,把包交给了何遇。
小包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手机充电线,没用的手机外壳,口红,补妆粉饼,钥匙扣……
东西很多也很杂,何遇嫌弃地捻起一个又一个杂物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直到一个精巧的首饰盒显露出来。
他把首饰盒拿在手里,心中一紧,看来就是它了。
苏阅害怕何遇发现盒子里是块石头,试探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何遇失神地望着石头,根本无暇顾及苏阅,苏阅趁机溜走了,连手提包也顾不上拿。
首饰盒打开后,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通体暗淡,颜色杂乱。
可是,何遇在看到它时却两眼放光。
“总算找到你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何遇伸出两指把石头捻起来,石头一到了何遇的手里立即绽放出金色的光芒,丑陋的外皮褪下,露出晶莹剔透的内里,皎玉一样。
“你回来了,真好。”何遇把石头握在手里。
楼上传来嘈杂的哄闹声,比赛现场出事了!
何遇心中一咯噔,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