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外,苏唐被江雪颤住,哥哥长哥哥短地喊。
苏唐只是坐在茶几前,静静地翻书,时不时点了个,淡淡地回应一下江雪。
几次三番后,江雪便知道苏唐不喜欢她太热情了,便搬了个凳子不远不近地守着苏唐,安安静静地看着苏唐。
看着看着,江雪的眼里便有了泪光。
苏唐无意间抬头时,看见江雪眼里的泪,不禁吃惊。
“雪雪,你怎么了?”
江雪却微微一笑,说道:“我盼了好多年,总算把你盼来了。以前我只能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你,现在却可以看到活生生的真人了。”
“看我?”苏唐想起老祖宗说的那些话,大概明白了江雪的话是什么意思。
江雪道:“从我懂事起,我就喜欢苏唐哥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初见苏唐的照片,是江雪十岁那年,从报纸上看到有关苏氏绣坊的报道。当她把报道念给老祖宗听后,老祖宗告诉了她关于苏唐的事。
老祖宗在山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但对苏家的事了如指掌。就连他们遇上了什么麻烦,铺展了什么商业战略她都清清楚楚。
老祖宗确实眼盲,看不见,但她却比大多数人看得远、看得清。
苏唐放下书,破天荒地迎着江雪的目光。
江雪看上去是那种时尚中带点叛逆的青春模样,给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印象。对这住院子里的佣人们来说,江雪确实天不怕地不怕,连他们见了大气都不敢出的老祖宗,只有她能噘嘴撒娇、撒泼、撒气,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忌嘴。
但在苏唐面前,只因他一个眼神,她就羞死了,脸骤然红得跟个苹果似的。
只听苏唐用诚恳却严肃的语气对她道:“江雪,你在山里长大,上学都是请老师来山里教,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你认为我世无双,并不是因为我多好,而是因为你见得太少。”
江雪听出了苏唐在决绝她,反驳道:“你小看人,我虽然从小待在山里没出去过,但家里电视、电脑、手机一样不缺,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和这个世界取得联系。我有很多网友,比你朋友还多。”
江雪的时尚穿搭就是从网上学来的。
苏唐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还年轻,世界之大远超过了你的想象。等再过十年,二十年,你回头再想起我,也许就不值得一提了。”
“不!”江雪坚持道:“苏唐哥哥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我永远都不会变心。如果……如果苏唐哥哥愿意也愿意跟我在一起的话,我愿意一辈子跟着你。回苏家还是去国外,都听你的。”
苏唐无奈,“雪雪,你太单纯了……”
他话还没说完,江雪就打断了他,说道:“苏唐哥哥,上次医生来检查过了,我的病恢复得很不错,可以偶尔下山一次。我想好了,这次跟你们一起下山,我在房间里摆放十台空气净化器,平时不去人多的地方,车上也备好新鲜空气就好了。”
江雪患有原发性免疫缺陷病,又称先天性免疫缺陷病,从小抵抗力差,一点小病就很有可能要了她的命。摊上这病,普通家庭的孩子活不了多久就会夭折,这也是为什么江雪的父母会把她扔在垃圾桶了。
小时候,江雪也像其他孩子一样问江穆浅,她是从哪儿来的。江穆浅说是从垃圾桶捡来的,佣人也这么说,江雪却不肯信。
江雪身体差,不能离开龙泉山,江穆浅又不想她缺失了其他孩子应有的一切,索性就想办法把外面世界有的东西都搬上山。
十岁那年,江雪情窦萌芽,苏唐的样子从此落在她心里,慢慢地生根。如今,苏唐就在她的面前,按她单纯脑袋里所想,该是让它开花的时候了。
她要离开这座深山,跟着苏唐一起行走天涯。
苏唐见江雪比他想象中要沉迷得深,力劝:“等你将来病完全好了,可以下山生活了,你会发现天底下优秀的人特别多。”
江雪道:“我其实见过很多年轻人,长得帅的,有才华的,钢琴可以弹得能飞起来的。可是,他们都是冲着老祖宗的财产来的,没一个心底善良、正直。”
苏唐有些吃惊,问:“还有这事?”
江雪道:“是啊,上个月才来了一位,据说还是个小明星,在一家媒体做主持。他父亲把他带来,说是养病,实际上他什么病都没有,成天围着我吹得天花乱坠。”
“我知道,他们想娶我不过是因为我身体不好,也许说没就没了。老祖宗年事已高,用老祖宗自己的话说叫行将就木。我和她都是一只脚踩在棺材里的人,身后却有雄厚的资产堆积着,谁不想拿去?”
苏唐轻笑了下,“你倒是看得清楚。”
江雪得意道:“我的书可不是白念的。”
江雪又来了,“苏唐哥哥,你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我会慢慢让你喜欢上我的,但在这之前,你得先给我个机会认识我、了解我。”
见苏唐摇头,拒绝得很干脆,她满心失望,问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叫经纬的女孩儿,你才拒绝我的?”
苏唐能理解江雪的冲动和一根筋,虽说老祖宗没有让她缺少过什么,但到底她从没接触过社会,连同龄人接触得也少,并没有真正形成完整、独立的价值观、世界观,更别说爱情观了。
既然江雪提到了经纬,那他就顺着她的意思吧。苏唐点了下头,承认自己是因为经纬才拒绝江雪的。
“她……她!”江雪既生气又无奈,支支吾吾半天,才拿出一条连自己都嫌弃的烂理由:“她可是经家的人,和你们苏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就算你们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既然江雪搬出电视剧里的桥段来洗脑,那他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吧。
苏唐认真道:“我真心喜欢她,矢志不渝。”
都矢志不渝了,江雪还能说什么,红着眼,抹着泪跑了。
佣人们哪舍得江雪这么怄气,赶紧追上去小姐长小姐短地伺候着。
正巧这时老祖宗和经纬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经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祖宗,总觉得她身体远不如刚教授绣法之前。
老祖宗在佣人们的搀扶下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佣人们见老祖宗神色不对,赶紧叫来了私人医生。
还沉迷在怄气中的江雪看到有人去叫私人医生了,快步跑到老祖宗跟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看了看她的脸色,还让老祖宗伸出舌头给她看。
老祖宗配合得很好。
“雪儿……”老祖宗慈祥地笑了,但说话时语气却有些虚弱,“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要快快长大呀,老祖宗陪不了你一辈子啊。”
江雪的眼睛又红了一圈,“您说胡话干嘛?山里空气好,什么病都能养好,我再也不提下山的事了,我就在这里陪您,哪儿也不去。”
江雪握着老祖宗的手,紧紧地握着。
私人医生来了,给老祖宗检查了一阵后,吃惊不小,说道:“江老师身体虚弱,心率不齐,平时的药对她没用,我们必须把她送到大医院急救。”
老祖宗却摆手,眼神坚定。
“我哪儿也不去……”她态度坚决,“我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所以……我不会离开这里。”
江雪的手紧了紧,一滴滴豆大的泪珠从她明亮的眼睛里渗出。
“我的雪儿哟……”老祖宗最舍不得的还是江雪,“我从垃圾桶里捡的雪儿哟。”
“我脑子里现在全是你小时候的样子。”
江穆浅有很多话想说,但又清楚,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只能挑一部分说。
“雪儿……”老祖宗也紧紧地握着江雪的手,“小时候你问我,你从哪儿来,我就告诉你,你是我从垃圾桶里捡来的。这就是事实,是真相,我没必要用漂亮的糖果纸把它包起来,没必要隐瞒你。所以,你要明白,这世界不是只有童话,也有残酷和冷漠。”
“如果我走了,你可以留在山里继续生活,也可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闯闯。活了一辈子,不能出去看看,你会遗憾的。”
“雪儿,老祖宗支持你所有的想法。”
老祖宗的手摸索着江雪的脸,心疼地喊着她的乳名,“也不知道我的雪儿要便宜哪家小子,苏唐是没这个福气了,你只有另谋良人吧。缘分这种事说不清楚,也许转角就遇上了,也许……也许一辈子也遇不上。就算遇不上,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我的雪儿也要快乐自在地走完这一生。”
江雪哭得不能自已,一旁的苏唐和经纬也都红了眼。
老祖宗不忍再多看江雪,索性把目光挪向经纬。
经纬蹲在她旁边,恭敬地听她说话。
江穆浅虚弱地:“孩子,该教的我都教给你了,我这一生也算无憾了。”
老祖宗又把苏唐叫到身边,让其他人先退到一边。
佣人把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交给苏唐,老祖宗对蹲在身边的苏唐耳语了一阵。
说完,老祖宗躺在沙发上喘息了好一阵才稍稍回过神来。
私人医生力劝:“江老师,您就听我一句劝,给我去医院吧,拖延不得。”
老祖宗微微一笑,慢慢地却闭上了眼睛。
江雪撕心裂肺地喊她,她却无动于衷。
私人医生和几位助理一起上前给老祖宗做急救,半个小时候,传出的却是老祖宗已经离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