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纬很清楚,她的病被《洛神赋图》治好了。
宫文绒所说的话是真的,它确实可以治好这种古怪的病症。
经纬从床上爬起,对经乙道:“现在,该让它把你的病治好了。”
经乙不敢让姐姐太操劳,他劝道:“你太久没有休息了,必须马上睡一觉,不然会出大事。姐,我的病还扛得住,不要担心我,先照顾好自己。”
苏唐听到二人在争执,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经乙见到苏唐,道:“你来得正好,快劝劝我姐,她再熬下去会出事的。”
经纬却道:“我真的没事了,现在我脑袋非常清醒,可以继续刺绣。我保证,会比之前刺绣得更好更顺利。”
苏唐却用非常坚持的口吻道:“不行,你先休息,照顾经乙的事可以放心地交给我。”
经乙不买账,小声反驳:“谁要你照顾?我在自己家能有什么事?再说了,你这人,做顿饭还只给我吃边角料,好东西全都给我姐了,还说什么照顾我。”
就在这时,苏唐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本没有心情接,打算先挂掉,等得空了再回拨过去。可低头一看电话号码,便赶紧接通了电话。
苏唐刚听完两句,眉头就紧皱了起来。
“你先别急,我马上过来。”
苏唐刚挂电话,经乙就拉住他的手问:“怎么了?是不是医院那边有情况?”
苏唐看了一眼经纬,似乎很顾忌。
经纬催促他道:“快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不用担心我,我的病已经好了。”
苏唐不打算告诉经纬实情,怕她受刺激,毕竟她现在的身体非常虚弱,很有可能因为经受不住打击就出意外。可是,经纬那么聪明,很快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经纬从床上爬起来,不顾任何人阻拦就往外跑。
同样是熬夜,紧绷着神经工作一天一夜和躺在沙发上看一天一夜的电视完全不同。前者稍有不慎就会猝死,后者虽然也危险,但远没有前者危险。
果然,经纬如苏唐所担心的那样,刚走出几步就感觉双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头重脚轻。还没出门,她就虚弱地栽倒在了地上。
苏唐抱着经纬下楼,又用命令的口吻催促经乙跟上。
经乙从没见过苏唐严肃的样子,他不乐意地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埋怨:“又不是我姐夫,凶巴巴地做什么?就算哪天真成了我姐夫,也不能随便凶人啊。”
苏唐赶到电梯前,见经乙没有立即配合地摁电梯,顿时递过去一个眼神。
经乙心里非常抵触苏唐的“命令”,但手却不听使唤地殷勤地摁了电梯。
进了电梯,经乙绕到了苏唐身后,盯着苏唐的后脑勺,恨不得用眼神将他碎尸万段。
经乙心里暗暗想着:“我姐清醒的时候就温温柔柔、人模狗样的,我姐一晕倒,本性就暴露出来了。唉,男人啊,没一个是好东西。”
出了电梯,经乙又被苏唐递白眼了,只因为他没有主动地帮忙开车门。
经乙被安排在了后座,负责守护姐姐。
他能理解苏唐为姐姐系安全带的做法,毕竟担心姐姐因为不省人事在急刹车的时候滚落在地上。但他实在无法理解苏唐用安全带把他捆住的做法。
坐后座的时候,他从没系过安全带,捆来捆去的,多不舒服啊。
经乙想挣扎,苏唐却摁住他,用家长式的眼神看着他,还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提醒他:“为了安全,坐车必须系好安全带。”
经乙心里想反驳,甚至想和苏唐决斗,事实上却认了怂,乖乖地任由安全带将他捆住。
当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时,负责急救的护士们把经纬抬上了担架。
有医生察觉到经乙像个孩子似的,一会儿挠车窗玻璃,一会儿踩地上的水坑,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便问苏唐:“要不要给他挂个急诊号看一看?”
苏唐知道经乙的问题是犯病的情况在变严重,医院的医生根本束手无策,拒绝道:“不用,他没病。”
医生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迟疑地问道:“那他怎么……”
苏唐道:“他只是智障。”
经乙凑了过来,眨巴着眼问苏唐:“姐夫,你在夸我?”
突然被叫姐夫,苏唐多少有点儿不适应,短暂地尴尬了下后,说道:“算是吧。”
经乙突然挽住苏唐的胳膊,“我就知道姐夫最喜欢我这个小舅子了。”
苏唐只觉浑身冒冷汗,他想把经乙的手挪开,谁知经乙缠得更死了。
他一边匆匆往医院里走,一边小声提醒经乙:“我不是你姐夫。”
经乙却道:“你跟姐姐形影不离,哪儿有姐姐哪儿就有你,你不是我姐夫,成天跟着我姐做什么?”
苏唐被说得哑口无言。
正尴尬时,一名医生匆匆跑上前来,跟苏唐打招呼。
“你总算来了。”医生跟苏唐很熟,开门见山地说起了宫文琢的病情,他道:“老太太现在还在抢救中,我们也没有把握能将她救活,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经乙听不太懂,更不知道医生口中的老太太指的就是他的奶奶,还小声问苏唐:“做什么心理准备?”
看着经乙懵懂的样子,苏唐心疼起来,他对医生道:“无论如何都要救活老人,不管多贵的药都用上。麻烦你了。”
医生道:“你我是兄弟,我不会说客套话哄骗你,老太太的身体状况太差了,就算救活了也坚持不了多久。”
有护士疾跑着催促医生:“杨医生,手术室需要您去一趟。”
杨医生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跑向手术室了。
经乙怔怔地看着医生离开的背影,看着视线尽头的手术室,好像察觉到这件事与他有着密切的关联。
夏天的夜晚,本该闷热的,医院里却透着让人不安的寒意。
没多久,经纬出了急救室,虽然没醒,但医生说她已经脱离了危险,正常输液维持营养等她苏醒就可以了。
经纬的晕倒与她紧绷神经通宵达旦地刺绣有关,只要休息好就能恢复。
苏唐看着闭着双眼的经纬,修长的睫毛像掩上的羽扇。晕倒了也好,至少不用面对奶奶的突发情况。
半夜,苏唐被叫到了急救室门口。
急救室的门打开了,一辆担架车从里面推了出来,虚弱的宫文琢躺在担架床上。
苏唐疾走过去,像呼唤至亲一样呼唤宫文琢。
“奶奶!”
宫文琢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湿红的眼看向苏唐:“孩子……”
“奶奶,坚持住,你会好起来的。”
宫文琢却道:“孩子,不用诓我了,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
苏唐知道宫文琢把他叫来,是有话想跟他说,他忍着泪,道:“奶奶,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
宫文琢虚弱道:“我没什么好吩咐的,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你们上山后,得到的结果究竟如何?《洛神赋图》到底是经家的东西还是苏家的东西?”
眼泪在苏唐的眼里打圈,他回答道:“是经家的,是京尚绣坊的。”
宫文琢的嘴角慢慢浮起微笑,“八十四年了,京尚绣坊总算沉冤得雪。”
宫文琢说完这句,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苏唐抓住宫文琢的手,喊道:“奶奶,坚持住!会好起来的!经纬已经找到修复《洛神赋图》的办法,她的病已经痊愈了。相信很快经乙的病也会好转,经家不会再有人犯这种病了。”
宫文琢听到苏唐这句话了,嘴角笑意更浓。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睁开双眼……
走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个子大男孩冲了过来,扑在宫文琢的担架床前嚎哭不已。
经乙结束了犯病,知道眼下正发生着什么,哭得死去活来。
在此之前,他从没有想过那个总拿拐杖朝他屁股上一顿猛揍的暴躁老太婆会有离开的一天。
那晚上的夜分外寒冷,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唐和经乙像两具木头似的回到了经纬的病房。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凳子上。
没多久,经乙又犯病了,像个孩子似的问苏唐要糖吃,苏唐不得不让秘书从苏锦的房间里偷糖果。
苏锦自在山上犯病后,就被苏家的人保护起来了,如果没有特别的情况,连门也不让她出。
苏锦本就有自闭症,不出门才是她的常态,并不觉得难熬。
不过,突然少掉的糖果让她发了很大的脾气,最后还是苏曼妘亲自出面才平息了苏锦的情绪。
苏曼妘看着苏锦心不甘情不愿回房关门的样子,无奈地感叹道:“这丫头,只服苏唐一个人,得尽快把这个主心骨叫回来才是。”
医院里的经乙吃了糖果后就睡着了,这也算给苏唐省事了。
说来也奇怪,那个晚上,苏唐一点儿也不觉得困,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很多很多。可当他梳理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时,却发现其实自己什么也没想明白。
第二天,医院里渐渐有了嘈杂声时,经纬睁开了惺忪睡眼。
苏唐藏不住欢喜,他道:“你醒了,病真的好了!”
经纬也为自己感到高兴。
当她发现身处在医院时,兴冲冲地要下床去看奶奶。
苏唐却拉住了她的手,劝她:“我们先去吃早饭吧。”
经纬是何其聪明的人,察觉到了异样,但她不肯承认自己的猜想,而是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反驳苏唐:“早饭随时都可以吃,我还是先看看奶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