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华离开扈家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给戚悦的公司,让她被扫地出门,从此不得翻身。
可是,他的电话还没打出去,助理就急匆匆地跑来告诉他,他和父亲都被盛天绣艺集团给撵出公司了,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盛天绣艺集团想要扈老先生手里那一套关于苏家绝艺的刺绣,所以,扈老先生随便出口气也比陆子华父子的分量重。也是在这一刻,陆子华父子才意识到,他们辛辛苦苦筹谋了那么多年,到头来在扈老先生他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有的一切都被轻而易举地否定了,一点回转的余地也没有。陆子华再也没有能力把手伸到戚悦的公司,干扰他们的人事活动。
成都的夜晚容易下雨,淅淅沥沥,轻声细语。
经纬在漆黑的夜里穿行,无人的街道上只有路灯还在亮着。当经纬踏上湿漉漉的街,从路灯下走过,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走完前面一截路,今天就把这一带找了个遍。如果还找不到苏唐,就只能先回去,等明天天亮后再来找。
前方的路灯都坏了,留下一团漆黑等待着经纬。经纬犹豫着走近,煎熬地靠近它。一股冷风吹来,经纬还是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了。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平时看恐怖片的时候什么也不会想,偏偏遇上眼下这种情况时脑袋就会不由自主地筛选出最可怕的画面一遍遍在脑海里播放。
经纬浑身直冒冷汗,汗毛都竖起来了,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不敢往黑暗深处看,转身朝来时的路回去。
突然,一声轻咳在黑夜中响起,吓得经纬浑身一颤。
咳嗽声没停,经纬的心为之一紧——是苏唐的声音。
顾不得害怕不害怕,经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冷雨落在伞上,在晃动中落在经纬的肩头,零零散散地落在蜷缩在地上的那个人身上。
蜷缩在地上的人浑身湿透了,环抱着双膝,瑟瑟发抖。
尽管经纬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但还是能准确地判断出——他就是她苦苦寻找的苏唐。
她心疼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他撑着伞,又觉无用,索性把伞扔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去拥抱他。
当经纬的手触碰到苏唐的身体时,苏唐像受到惊吓的猫赶紧把身体往后一缩。
“苏唐……”经纬的心疼得厉害。
苏唐低着头,身体颤抖得厉害,经纬猜到应该是苏唐在和林雨柔的记忆作着抗争。
她拿出提前准备的小红酒,瓶子只有一只手掌那么高,瓶身上画中星座图案。此时被拿出来,仿佛经纬把天上的星星收到了她的掌心。
经纬把瓶口打开,递给苏唐。
苏唐闻到红酒的味道,抬起头来。
当他的目光碰上经纬的目光,赶紧挪开了,像被烫到了一样。
经纬心疼得落泪,把红酒塞到了苏唐手里。
苏唐的手僵硬,拿不住红酒,大概又是林雨柔的记忆在作祟。经纬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把瓶口对准了苏唐的嘴,一口酒灌进去。
没有醒过的红酒味道不好,苏唐皱起了眉头。经纬实在顾不上他的口感了,慌张下,一瓶红酒全灌进了他的嘴里。
苏唐没有酒量,尽管经纬手里的红酒也就一杯的量,但还是够苏唐好好醉一场了。
酒瓶一空,苏唐就“回来”了。他双手攀上经纬的脖子,踉跄间两人差点摔倒在地。
伞是没法撑了,经纬只能扔掉,冒着雨扶着苏唐回家。
苏唐醉醺醺地往经纬身上凑,又亲又啃。经纬后悔给他喝得太多,一边硬撑着扶他一边编着“花言巧语”哄他。
终于,在经纬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前,她把苏唐扛回了家,扔给了累了一天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的弟弟。经纬把两人都推进了浴室,目的很明显,就是要经乙给苏唐洗澡。
经乙困得要死,不肯干这个活儿,经纬红着脸反抗:“你不去,难道……我……我去?”
姐姐和苏唐还没领证呢!怎么能让这小子占便宜?
“我去!”经乙顿时没了瞌睡,把苏唐连拖带拽地弄进了浴室!
十分钟后,经乙急不可耐地从浴室里逃了出来,满脸红晕,手里抓着浴巾护着胸口。经纬好奇地追问他怎么了,经乙什么也没说,冲进卧室把门死死关上。经纬隐约听到了他用拳头锤墙的声音。
经纬好奇地推开浴室房门,看见苏唐已穿好了经乙的衣服,正抱着墙壁抚摸。
这画面——不忍直视,经纬感觉眼睛像进了辣椒似的。
她知道这是酒的作用,把苏唐扶回了房间。
苏唐抱着经纬亲个没完,经纬用手撑住他的脸不让他的嘴靠近。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短信提示音。
声音是从浴室那边发出来的,应该是苏唐的手机。
经纬正想给苏曼妘和苏锦打个电话,好告诉她们苏唐已经找到了。经纬的手机没电了,正好可以借用苏唐的,便把苏唐的手机拿了过来。
打开手机,发现刚才那条短信是施兰筝发来的:
苏先生,如果你肯帮助我得到《洛神赋图》,我可以帮助你们苏氏绣坊度过眼前的难关。
经纬本不想管,可对方提到了《洛神赋图》,她忍不住给施兰筝回了一条信息:我是经纬,《洛神赋图》已被一把火烧得连灰烬都没有了,劝你们都不要再打它的主意了。
经纬说的是事实,也知道这么做会让施兰筝恼怒,可如果能换来苏唐的清静,也算值得了。可她没有想到,此举一激怒施兰筝,施兰筝就把苏唐在上回的比赛中动手脚的视频发布到了网上。一时间,网上舆论四起,纷纷指责苏唐衣冠禽兽,指责苏氏绣坊罪大恶极。
一时间,苏氏绣坊陷入了洪流漩涡,有的大胆的员工甚至连班也不来上了,说什么反正公司要垮了,多干一天活儿就会被多坑一天劳动力。
苏曼妘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得晕了过去,苏锦吓得找上了经乙和经纬。
当经纬得知这件事后非常懊悔自己的莽撞举措,等苏曼妘一醒她便愧疚地道歉。
苏曼妘无奈地说:“该来的都会来,我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节骨眼上,我以为撑一撑就能熬过去,没想到苏唐又突然变成了现在这样。公司改革进行不下去,生意又被盛天绣艺集团阻断,内忧外患同时爆发,苏氏绣坊想不出事都难。经纬,你不用感到愧疚,你给施兰筝发消息只是个导火索而已。就算你不发那条消息,会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你快走吧,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跟我们走得太近会对你们京尚绣坊不利。”
在苏曼妘的催促下,经纬不得不转身往病房外走。
当经纬走到门口时,苏曼妘突然喊住了她,含泪道:“孩子,虽然我接下来说的话非常不合适,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考虑。我身体垮了,现在苏氏绣坊也垮了,苏唐的情况不知道会恶化到什么程度,我想把他托付给你……”
就算苏曼妘不说,经纬也会好好照顾苏唐。她对他的感情,早在十岁那年就开花了。
苏曼妘又道:“还有……刺绣……”
刺绣?
经纬不解。
苏曼妘道:“不管是苏氏绣坊还是京尚绣坊成为魁首,我心里都是宽慰的,这意味着我们蜀绣一脉生生不息。身为刺绣人,最重要的就是本心。本心不变,匠心永存。孩子,不管将来京尚绣坊发展到何等地步,都不要忘了,你是一位蜀绣刺绣人。”
“刺绣是一门手艺,然后才发展成养家糊口的生意。盛天绣艺集团纯粹把刺绣当成一门生意来做,让刺绣变了味道。为了迎合盛天绣艺集团的口味,为了达到他们制定的标准,我们绣坊的绣品越来越没有灵气。这是一件坏事,应该改变,但我意识得太晚了。”
“那次在扈家,看到我们苏家绝艺绣出的绣品,我的心豁然开朗,身为刺绣匠人,心中更应该多想想怎么让绣法精进,而不仅仅是红火的生意。”
说完这些,苏曼妘已疲倦得额头生汗了。
经纬心中深受触动,她望了苏曼妘一眼,承诺一般:“我会记在心里。”
经纬刚从医院走出去就被一群记者给围堵了,闪光灯晃得她睁不开眼。
“经纬小姐,你是来看苏董事的吗?他们苏氏绣坊百年前做尽坏事,现在又搞小动作想赢你们京尚绣坊,请问你跑到医院来看她是出于什么目的?”
“是啊经小姐,你是代表京尚绣坊原谅苏氏绣坊了吗?”
“你这么做,对得起当年被冤死、害死的经家祖宗吗?”
……
经纬听得有些恍神,没有解释什么。突然远处一声爆破声,惊得所有记者都把目光看了过去。经乙突然蹿了过来,拉着经纬就逃。
逃到没人的地方,经乙喘着大气告诉经纬:“苏唐那小子又跑了!”
经纬紧皱起了眉头,埋怨他:“不是叫你看好吗?”
经乙为自己叫屈,经纬也不想再过多追究,她非常清楚林雨柔有多狡猾,经乙根本不是对手。
“现在怎么办?”经乙问。
经纬哪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