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纬不知道是不是要感谢苏成哲生病这件事，苏唐弄出的动静确实起了作用，拍卖行那边把蜀绣《洛神赋图》的竞拍底价调整成了两百万。
竞拍方特意发出声明，声称之前传出的七百万竞拍价是谣传，并无此事。
七百万到两百万，这一步阶梯下得让经纬有些回不过神来。
经纬把房屋做了抵押，拿着500万报了名。
经纬报名竞拍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宫文绒的耳朵里，陶雯很担忧，劝宫文绒：“我们是不是要再想想办法，让竞拍方把竞拍底价调高一些，赛除掉经纬这种报名者？”
宫老太太心里堵得慌，但她并没有听陶雯的，而是道：“拍卖场那边已经发布了正式的公示，怎么可能再随便更改？他们聪明着呢，一开始放出700万底价的消息给我们，想看看我们的反应。谁知道苏唐动作那么快，在父亲重病昏迷，寸步离不开的情况下还能搞出这么高的水花，让拍卖场的人意识到《洛神赋图》只是一件绣品而已，700万确实太高了。”
“而且，这幅蜀绣之作的神和奇都只存在于民间传说，并无权威佐证。有多少人愿意花700万买一个传说呢？”
陶雯沉思片刻，“宫老师，我总觉得700万降到200万有些不同寻常，我们恐怕得小心点儿。”
宫文绒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那幅蜀绣有问题。”
陶雯点头。
宫文绒道：“其实我已经预料到了。”
“快一百年了，那幅绣品流落了快一百年了，在这近一百年的时间里没有任何关于它的传说流出，可见它已变得跟寻常绣品一样了。”
陶雯有些听不明白，她问：“莫非宫老师真的相信它有读取记忆的神力？”
宫文绒看向陶雯，眼神坚定，“当然。”
“宫老师……”陶雯担心宫文绒年纪大了，被一些传言给忽悠了，她在心里掂量再三还是选择劝一劝宫文绒，毕竟眼前这位老太太还需要把钱留下来养老，要是掏空家底就为了买一幅普通的蜀绣，就算它是林雨柔当年带走的那一幅又如何？
“您一直是唯物主义论者，怎么唯独相信那幅绣品有神奇之力？它也许只是一幅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绣品。”
“有传言说，那幅绣品是对顾恺之老画师当年所作《洛神赋图》还原，并不像现在博物馆里存放的，是加入了想象的再创造。可是，如果它得不到权威认证，世人不会信它，我们到时候想要转手就麻烦了。”
“依我看，拿去拍卖场的卖家就是想坑到一个是一个，就看谁做这个冤大头了。”
说完，陶雯亲昵地挽起宫文绒的手臂，“姑姑，您应该多想想养老的事了，吃好喝好，把身体养得好好的，其他的事情不需要太操心。再说了，那幅《洛神赋图》要争也是苏家和经家的人争，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宫文绒轻叹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我有非得到它不可的理由。”
宫文绒迟疑了一阵，说道：“雯雯，你三哥需要它。所以，我势在必得。”
陶雯眼眶红了，“我知道了，姑姑。”
宫文绒道：“拍卖方把底价从700万降低到200万，除了苏唐的动作影响了价格之外，应该还有原因。”
陶雯聪慧，她记得宫文绒刚才说过，拍卖行的人肯让价格骤降，应该是那幅绣品并没有展示出任何读取记忆的神力，只能仅仅把它当一幅艺术水准卓越的绣品来拍卖。
“莫非……”陶雯猜测起来，“它有所损坏？”
宫文绒道：“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如果它坏了，对你三哥的病就没用了。”
陶雯见宫文绒信得真，不肯松手，试探地问：“宫老师，您为什么一直坚持认为它有奇特之处？您可不是会迷信的人。”
宫文绒反问陶雯：“那你相信这世上有外星生物吗？”
陶雯被问噎住了，迟疑了下，点头，随后又赶紧道：“这不一样……”
宫文绒打断了她，说道：“没什么不一样，地球之于宇宙太渺小了，世上有多少奇特之事是无法用我们现有的科学知识解释的？当年被林雨柔带走的《洛神赋图》上就藏着一股我们科学无法解释的神秘力量。”
“我之所以相信它存在，不仅仅是因为我研究了很多关于它的历史和记载，还因为我的母亲曾亲眼看过。”
陶雯有些吃惊，“姑婆？”
宫文绒道：“我母亲当年跟林雨柔有过交情，林雨柔亲口对她说了此事。”
陶雯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她问道：“既然如此，那姑婆一定知道那幅蜀绣《洛神赋图》究竟是谁家的了。”
宫文绒却摇头，她道：“我母亲在我六岁那年就去世了，她怎么会跟一个六岁孩子说那些事？”
陶雯又道：“其实我还挺担心，如果盛天绣艺集团拍卖得手了绣品，会不会不肯拿给姑姑参详？另外，底价被调整到200万，经纬已经报名了，我们又多一位竞争对手。”
宫文绒道：“底价调低，其实并不会改变这场拍卖的结果，我和苏家会不遗余力地砸钱进去。经纬只是乘了东风，得到了入场资格而已。”
“她手里有多少钱？三百万还是五百万？只要拍卖会一开始，价格会在我和苏唐的竞争下一路飙升，她没有得手的机会。”
“也许是老天看你三哥可怜，想帮帮他吧。苏氏绣坊大董事苏成哲突然病重，苏家的败家子苏奉恩又把公司流动资金挥霍光了。他们没有那么多底气，反倒给了我机会。”
宫文绒交代陶雯：“你再想办法筹些钱，有些古董该卖的就找人卖了。你再辛苦辛苦，跑跑银行，把能抵押的都抵押了。”
“姑姑……”陶雯又想劝她了，“真的……值得吗？”
宫文绒眼眶湿润了，她道：“你三哥在床上躺了几十年，让他清醒地看一眼世界，哪怕让我倾家荡产我也愿意。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哪怕让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姑姑……”陶雯红了眼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不管是宫文绒还是经纬、苏唐，都在想办法筹钱。
钱到了正需要用的时候，变成了一个个可以轻松消掉的泡沫，还没在手里捂出热气儿就没了。
拍卖会如期举行，宫文绒很早就到了，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她老了，怕自己稍稍往后靠一点儿就看不清局势了。
宫文绒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入场的，坐了一会儿才发现身后不远处坐着经纬。
宫文绒没有打招呼，大概是恍惚了。
经纬凝望着宫文绒的背影，总觉得沧桑得让人心疼。几天不见，她又多了好多白发。经纬在心里猜测，宫老师到底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非要争夺这幅蜀绣？
坐在经纬身旁的经乙起身要去上厕所，经纬想陪他，怕他犯病之后惹人不高兴。经乙却说没事，他看好时间的，离犯病还有一阵。
经乙起身从前排离开的，还特意跟宫文绒打了招呼。
宫文绒看着经乙，仍旧恍惚。
如果……她的孩子是清醒的，应该也会像经乙这样活蹦乱跳的吧？
宫文绒突然想起生三哥的日子，那是四十年前，大家欢欢喜喜地把襁褓中的宫羽抱到她跟前时，她激动得一边笑一边哭。但笑着笑着，她的脸就僵了下去，大家也都好奇地围了上来，各个面如土色。
宫羽除了出生的时候软糯地哼了两声之外，没有再哭过、笑过，始终僵着脸。
他像个木头人。
在那个医疗条件匮乏的年代，宫文绒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才得到一个稍稍靠谱的答案：先天性神经发育不全。
骂人说的“缺根筋”就是这意思。
宫文绒知道，只有当年母亲告诉她，可以治病的蜀绣《洛神赋图》能够救宫羽。
宫文绒的母亲怎么会知道它能治病呢？这得从民国元年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