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文绒的母亲名为常依,自出生就有缺陷,痴傻蠢笨,说话颠三倒四,每个人提到她都会说三个字“神经病”。
后来,常依的病好了。没人知道她的病是怎么好的,只有她自己清楚。
宫文绒还小的时候,她听母亲提到过几次,说她病愈之前昏昏沉沉地跑到林雨柔哪儿讨要东西吃,误打误撞地跑到一间小屋子里,看到绣架上铺着一张蜀绣。
坐在拍卖场的宫文绒,眼前的景都慢慢淡去,一滴浓墨从空中落下,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仿佛看见年方十六的母亲疯疯癫癫地跑进了一间小屋子里。
常依在小屋子里翻找,却什么吃的也没找到。她不耐烦地一脚踢中了铺在绣架上的蜀绣《洛神赋图》,东西倒在地上。
声音引起了屋外人的注意,有经家的人往这屋子跑来。
常依吓坏了,赶紧把绣架扶好。
突然,手指一痛,低头看去,手指被一枚绣花针给刺穿了,痛得她龇牙咧嘴。
血珠落在《洛神赋图》上,顿时污出一朵痕迹。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经家的当家主事经尚绫破门而入,一脸怒气。
“你做什么!”经尚绫唯恐《洛神赋图》受到损坏,一把将经尚绫推开。
经尚绫吓坏了,赶紧把有血渍的地方按住,不让经尚绫看。经尚绫吓得不轻,将她的手掰开。
常依傻眼了,血污不见了。
经尚绫见《洛神赋图》没有受到损坏才终于放松了些。
“你怎么回事?”他不忘教训一下常依,以免她下次又犯糊涂跑到不该来的地方,“要吃的去厨房,别乱跑,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经尚绫做出要打她的架势。
“尚绫!”林雨柔走进屋内,把常依护在身后,“她是个糊涂人,你凶她做什么?你跟她说再多都没用,她哪儿记得住?是我们自己该提高警惕,不要让任何人跑进来。”
“还好今天闯进来的是她,要是其他人,尤其是苏家的人,怎么办?”
林雨柔拿了几个馒头塞给经尚绫,把她打发回去了。
常依刚走出京尚绣坊就栽倒在地,惹来好多人围观,有那长舌妇编出话头,说京尚绣坊的人都是看着面善,实际上暗暗对个“神经病”使坏。
林雨柔正要扶常依去就医,谁知常依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用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的人,像不认识似的。
后来,常依几天都没有出门,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长舌妇们说,常依是被京尚绣坊的人给打了,不然怎么连门都不敢出了。
大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连经尚绫听了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打过常依。
第四天,常依推门而出,让所有人都傻眼了。
她穿一身干净旗袍,朴素又优雅,头发梳得服服帖帖的,眼睛不再空洞,澄澈如有泉水渗出。
怪让人怜爱的。
常依的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好了。
没多久,苏家派人去找常依。没多久,常依就嫁人了,嫁得很远,再没回去过。
算起来,苏家人见常依是在他们吆喝同行一同围堵京尚绣坊,逼死经尚绫的七天之前。
拍卖会上,有人看到了发怔的宫文绒,冲她热情地打招呼:“宫老师,您也在啊。”
宫文绒猛地回过神来,微微一笑。
宫文绒回头看经纬,她稳稳地坐着,坐得很直。往往这种体态就是紧张的表现,能不紧张吗?把全部家产都带来了,还不一定能得到等会儿要拍卖的绣品。
她的身边不见经乙,他可是离开有好一阵了,就不怕发病了没人看着?
一位挂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走到经纬跟前,跟她低声说着什么。
宫文绒这时才发现,经乙站在入场门口,有两名工作人员陪同。看来拍卖方是发现了经乙患有脑部神经方面的疾病,不能让他入场。
有人看着他,经纬也比较放心。
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却还不见苏唐。经纬心中暗暗窃喜,如果他因为父亲生病的事不能来就好了,也算少了一位竞争者。
才刚如此想着,就有一位身穿笔挺西装的男人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进了场。
正是苏唐!
工作人员将他引到第三排正中间的位置坐下。
苏唐坐下后用手指揉了揉眉心,他似乎很疲惫,但手从眉心处拿开后,整个人看不出一丝倦怠。
拍卖会开始了!
主持人说着那些让经纬恍惚的话,让她更觉得自己身处在梦里。
尽管经纬在来之前就下足了关于拍卖的功课,但身处其中,还是有一种陌生到让她浑身不舒服的感觉。
经纬不关心主持人说的那些玄乎之语,对于介绍也一句听不进去,她只关心竞拍,只关心到底有多少人会是她真正的对手。
她的五百万,真的够玩这场游戏吗?
经纬的目光落在宫文绒身上,这位宫老师,还有坐在角落的梁先生,他们的底线是多少?
还有苏唐,他为这次拍卖,准备了多少?
“竞拍开始!”
一锤击下,经纬的心骤然乱了节奏。
她很仓促却也很紧张地第一个举起了牌子,她的手心已经冒汗了。
“两百五十万!”
经纬以为宫文绒和苏唐会抢着和她竞价,谁知他们二人以及坐在角落的梁先生并没有急着行动,他们先把玩耍的时间留给其他重在参与的过客。
“三百万!”
“三百五十万!”
“四百万!”
每有人举牌,经纬的心就会咯噔一次。
按照这个速度,她的五百万底线很快就会被这些人踏破。
“四百万一次!”
当竞拍价飙到四百万时,会场冷静了下来。
“四百万两次!”
经纬不能再犹豫,她第二次举牌了。
主持人激动地喊道:“四百五十万!四百五十万!还有人要出价吗?如果没有的话,这幅蜀绣《洛神赋图》就归这位女士所有了。”
经纬的心紧绷成了一条弦。
宫文绒举起牌子,主持人大喜过望,高唱:“五百万!”
五百万!
经纬的手紧捏成了拳头。
她的底线就是五百万!没有更多的钱了。
可是,那幅绣品是他们经家的东西,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入别人的手里。
超出预算五十万应该也是可以接受的吧?经纬在心里反复问自己,反复掂量!
她正要举牌,却见苏唐抢先一步举了牌子。
主持人激动唱道:“五百五十万!”
经纬一咬牙,举牌了!
“六百万!”
当主持人喊出六百万时,苏唐和宫文绒以及坐在角落的梁先生都回头看了一眼经纬。
经纬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她一时间弄不明白他们回头看她是何用意。但同时她心里又很清楚,她不能再往上加价了!
会场一片安静。
主持人激动地喊了起来:“六百万一次!”
经纬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难道她轻而易举地跨过了苏唐、宫老师以及那位梁先生的底线?
“六百万两次!”
经纬的视线中,主持人的脸有些扭曲。
大概她真的有点儿头晕目眩了!
只要主持人再敲一锤,《洛神赋图》就归她了!
八十四年了!它该回来了!
经纬的手紧握着,快捏出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