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档案室的防盗门像块生锈的棺材板,林峰用局长给的备用钥匙捅了三次才拧开。楼道里的消毒水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声控灯在他踏入的瞬间亮起,惨白的光线下,302档案柜的柜门虚掩着,像只张开的嘴。
他摸出手机调成录音模式,指尖抚过档案柜的铁皮。柜门上贴着张泛黄的标签:“2022-病理科-废弃样本”。拉开柜门的瞬间,一股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涌出来,里面码着十几个玻璃罐,泡着的器官标本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青灰色。
“周明的样本应该在最底层。”林峰喃喃自语,手指在罐身上扫过。标签上的编号从“731-001”排到“731-007”,最后一个罐子的标签被人撕掉了,只剩下圈着红笔的“周”字。
他正要把罐子取出来,突然听见身后有动静。转身时,手电筒的光柱撞在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影上,对方手里的托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手术刀和镊子散落一地。
“张医生?”林峰认出是病理科的老张,周明出事那年就在职。老张的脸色比标本罐里的器官还白,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东西,却把镊子碰得更远。
“林警官怎么在这儿?”老张的声音发颤,眼镜滑到鼻尖上,“王局刚通知我们,今晚要封档检查……”
林峰的目光落在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标签上,字迹和302柜里的如出一辙。“你在找什么?”他慢慢逼近一步,注意到老张的袖口沾着新鲜的泥土——和罐头厂仓库外的土质完全相同。
老张突然往门口跑,林峰伸手去抓时,对方的白大褂被扯掉一角,露出里面的蓝色工装裤。裤脚还在滴水,混着泥土在地面拖出蜿蜒的痕迹——和刘凯穿的那条一模一样!
“别装了。”林峰的刀抵住他的后腰,“刘凯是你救走的?”
老张的身体僵住了。档案柜顶的应急灯突然闪烁起来,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周明的样本被调包了。”他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现在罐子里的,是王副局长儿子公司的实验品。”
林峰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举起那个无标签的罐子对着光看,标本的肝脏部位有个奇怪的肿瘤,边缘泛着诡异的荧光——和老陈笔记本里画的“异常阴影”完全吻合。
“真正的样本在哪?”他的刀又往前送了送。
“在7号冰柜。”老张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但你拿不到的,密码是王局的生日。我们都被他拿捏着——我女儿的白血病,他说能找到匹配的骨髓……”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老张的眼睛猛地睁大,突然抓住林峰的手腕往自己胸口送:“杀了我!求你!”
刀锋刺入皮肉的闷响和脚步声同时响起。林峰抬头时,看到李队带着两个警察站在门口,手电筒的光柱齐刷刷打在他身上,照亮他沾满鲜血的手和老张胸口的刀。
“林峰你疯了!”李队的吼声撞在墙壁上,反弹出震耳的回响。两个警察扑过来按住他的肩膀,手铐“咔哒”一声锁住手腕的瞬间,林峰看到老张嘴角露出抹诡异的笑,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第七个。”
被押出档案室时,走廊里挤满了看热闹的医生护士。有人举着手机拍照,闪光灯在他脸上炸开刺眼的光。经过护士站时,分诊台的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新闻:“东郊罐头厂火灾系刑警林峰纵火,现场发现大量假疫苗……”
“放开他!”苏晴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手里举着个证物袋,“李队你看这个!罐头厂的疫苗分发记录,签收人是王副局长!”
林峰的心脏猛地提起。李队接过证物袋的瞬间,站在他身后的警察突然掏出枪。枪声响起的刹那,李队把苏晴扑倒在地,子弹擦着她的头皮打在墙上,溅起一片水泥碎屑。
“反了!”李队的吼声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那两个警察已经撕掉了警号,蓝色的工装裤在白大褂下若隐若现——和老张穿的一模一样!
混乱中,林峰用戴着手铐的手撞向押他的警察,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他抄起旁边的输液架砸过去。走廊里顿时一片尖叫,医生护士们四散奔逃,输液瓶在地上炸裂,葡萄糖水混着血水流成一地。
“往顶楼跑!”李队拽着苏晴往楼梯口冲,林峰紧随其后。身后的枪声不断响起,子弹在墙壁上凿出一个个弹孔。跑到三楼平台时,李队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U盘塞给林峰:“这是老陈恢复的电脑数据,里面有王局和生物公司的转账记录。”
“你早就知道?”林峰的手铐被他用钥匙打开,手腕上勒出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周明死前给我发过信息。”李队的眼眶通红,“我一直在等机会翻案,老张是我们的人,刚才是演给他们看的……”
他的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一颗子弹从背后穿透他的胸膛,李队倒下去的瞬间,林峰看到王副局长站在楼梯口,手里的枪还冒着烟,身后跟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刘凯,他的腿根本没断!
“没想到吧,林警官。”刘凯的声音没经过变声器,带着少年人的清脆,却透着刺骨的寒意,“老张的女儿根本没病,他早就被我们收买了。”
苏晴突然尖叫起来。林峰转身时,看到她被王副局长拽着头发,枪抵在太阳穴上。“把U盘交出来。”王副局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周明的儿子还在重症监护室,你想让他死吗?”
林峰的血液瞬间冻结。他从不知道周明还有个儿子。
“周明当年为了保护孩子,才跟苏晴假离婚。”王副局长的声音里带着残忍的笑意,“那孩子现在用的特效药,只有我们公司能生产。”
U盘在掌心发烫。林峰看着李队的尸体,看着苏晴含泪的眼睛,突然想起三年前周明在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话:“阿峰,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保护更多人。”
他慢慢举起手,U盘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刘凯伸手去接的瞬间,林峰突然扑向王副局长,两人扭打在一起时,苏晴趁机夺过他手里的枪。枪声响起的刹那,刘凯的手被打穿,U盘掉在地上,被王副局长一脚踩碎。
“抓住他们!”王副局长捂着流血的胳膊吼道。更多穿白大褂的人涌上楼顶,手里都握着手术刀和钢管——全是病理科的医生护士。
“往天台跑!”林峰拽着苏晴冲向通往天台的铁门,身后的刘凯发出怨毒的嘶吼。推开铁门的瞬间,晚风吹起苏晴的头发,林峰看到她手里还攥着半块东西——是从铁皮盒里掉出来的录音笔碎片,上面还粘着个微型存储卡。
“这才是真正的证据。”苏晴的眼泪在风里飞,“周明早有准备,他说关键信息要分开藏。”
天台边缘的水箱后面,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林峰绕过去,看到个保温箱,里面躺着个瘦弱的婴儿,监护仪上的心跳曲线微弱得像根细线。
“是周明的儿子。”苏晴的声音哽咽,“老陈昨天刚把他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出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峰把存储卡塞进婴儿的襁褓,抱着保温箱走向天台边缘——下面是医院的后巷,堆满了垃圾桶和废弃医疗器械。
“跳下去!”他把苏晴推过栏杆,“往西边跑,那里有省厅的人,我已经把信息发过去了。”
“那你呢?”苏晴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
“我得给你们争取时间。”林峰的脸上露出抹久违的笑容,像三年前在重案组时那样,“告诉那孩子,他爸爸是个英雄。”
他转身时,王副局长已经带着人冲上天台。林峰猛地推倒旁边的水箱,水流喷涌而出的瞬间,他抱着保温箱冲向另一边的栏杆。
“抓住他!”王副局长的吼声里带着绝望。
林峰跃出栏杆的刹那,看到苏晴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手里的枪还在冒烟。晚风吹起他的衣角,像只张开的翅膀。下落的瞬间,他仿佛看到周明站在云层里,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警服,冲他咧嘴一笑。
“阿峰,我们赢了。”
后巷的垃圾桶发出沉闷的声响。林峰感觉骨头碎裂的剧痛时,怀里的婴儿突然停止了哭泣,监护仪的心跳曲线在黑暗中划出最后一道微弱的光芒,像颗坠落的星星。
第二天清晨,省厅的警车包围市医院时,王副局长和刘凯已经不见了。天台上只留下摊凝固的血迹,旁边放着个破碎的保温箱,里面的存储卡不知所踪。
清理现场的警察在水箱后面发现本日记,是李队的。最后一页写着:“第七个目击者,是周明的儿子。他的视网膜里,映着当年桥上的真相。”
苏晴站在医院对面的楼顶,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把个婴儿抱进救护车,车身上印着“省儿童医院”的字样。她摸出手机,给那个未知号码发了条信息:
“游戏还没结束。”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远处的天边泛起鱼肚白。苏晴转身走进晨光里,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警徽——是周明的那半块,和林峰的那半块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
城市在晨曦中苏醒,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没人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只有东郊罐头厂的废墟里,还残留着玻璃针剂的碎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无数双睁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