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半步，和沈烟云之间几乎没了距离，两人近乎紧贴着，沈烟云没有动，任由她靠近，即使他们的距离已经近到不能更近也一点不动。
因为她知道，这时候只要她后退一点，都会在沈烟华面前露出一点胆怯，会叫对方抓住机会趁胜追击。
她只需站那儿巍然不动，以沈烟华谨慎的性子就会投鼠忌器。换句话说，不后退是沈烟云压制沈烟华的手段。
却也仅剩压制作用，沈烟华是不会放弃试探的，她得知道眼前的沈烟云底线到底是在哪里，又会到什么时候才会率先失控。是的，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斗往往就是得看谁先失控，谁先失控谁就输了，跟和人吵架时谁先真生气谁就输掉的道理一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姐姐，我都愿意承认自己错误了，姐姐呢？妹妹我读书读的少也知道为人子女就该尊重父母，姐姐方才对待母亲态度可不算多尊重……”
说来说去总离开不了指责她对周玲珑的态度，也就是沈烟云唯一会被诟病的地方，区别只是将指责说地更为明显，比起一句宽泛的不敬，直说沈烟云对周玲珑态度有失就是在步步紧逼。
她以温柔为刀，刀刀狠毒致命入人心。沈烟云却是竖起坚固盾牌，管她怎么说都全然不在意的样子，说她真不在意也好，说她假装不在意也罢，总之看起来都不是会被轻易打败。
沈烟云有时候真看不懂这个妹妹，说她不懂自己却专会挑自己最痛的地方下手，说她懂自己吧却又总是一而再地挑战她的忍耐极限。
没人比他们二人更清楚事情的经过，却也只有她沈烟华才能如此坦然地将篡夺来的身份当成原配正室，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来指责她‘无礼’。
假如沈烟华母子身份真这么光明正大，那确实是她沈烟云做的不当，只可惜假设不成立。看着面前笑地恣意的女人，一口郁气突然窜上脑门，她很想当面揭穿当年之事，但谁能给她公道？给她娘亲一个公道？
不，现在不是时机，她无法当机证实当年之事是周氏的污蔑，无法证实的喧嚣只会叫沈烟华抓住她弱点再加污蔑。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本宫没有对她不敬，谁知道本宫只是跟她叙叙旧，她就吓成了这样。”睁眼说瞎话谁不会，虽会显得弱气一点，但只要死咬住牙关，凭她还能抓到自己什么实质性的错误不成？
“呵，王妃真爱说笑话，都把人吓到地上了，还能是什么样的叙旧。姐姐不如说来我听听？”沈烟华突然笑地有几分得意，她后退一步，看似将紧迫的气氛主动消除掉，实际却是她已然找到沈烟云弱点后的假装‘退让’。
她太擅长用这招来麻痹对手了，一句句似玩笑实刀子的话语就能轻易瓦解人的意志，再用更为狠辣的手段叫对手输到溃不成军。
要是可以的话沈烟云很想捂脸，她还是大意了，沈烟华段位太高了，击退她一次永远不代表这就将她击败了，而她卷土重来的气势只会比之前更高。
死不承认的法子或许可以对别人有用，对沈烟华就难说了，因为她会像现在一样刨根问底。
水来土掩，为今之计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本宫和周夫人说什么话没必要非搬到人前去说吧？”
你叫我说我就要说？那我多没面子，一句话就暗示她对周玲珑说的是女人间的私房话，就是不能在公众面前说出口。
她反正是认定了一点，娘的事还只查出点端倪，绝不能叫沈烟华轻易给撕扯到大庭广众之下，她还不想让娘死后都不得安稳。一切等她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周玲珑他们做下的事就一个也别想逃掉！
沈烟云看似淡定，实则就是个面无表情的脸，她没法子做到李臻那样谈笑间玩弄人心，也只能用面瘫脸来掩饰心中的忐忑。
谁特么知道她对沈烟华的心理阴影为何这么重，每次碰到她警惕心就会上升到极点，一点疏漏都不敢出。
此时她已在不觉中隐隐处于下风了，她很清楚刚才被她掌握的节奏已然被沈烟华夺去，那个心思深沉的女人会做什么根本难以预料。
不过在她看来，沈烟华再如何不过就是想给她闹点不痛快，一点不痛快她就当没听到随手放开就好，她应该……可以顶住吧。
但她确实没想到沈烟华这女人居然会将这件事直直白白地扯入到她最不想被提及的事情当中！
“这话……怎么听着如此耳熟？好像当年因故被赶出沈府的某个女人说的话……‘我没有做错，我也没必要把事情说给你们听！’似乎是这么说的，姐姐可还记得？”
‘某个女人’是谁他们清楚，来这里的人同样清楚！谁不知道沈家当年的纠葛事件曲折到被坊间传闻，哪边真假都是胜者说了算。
以前的周玲珑有敛芳公主，自然是他们说了算，而现在死去的原配夫人有端王妃，谁胜谁负可不好确定。
他们等待的好戏以更为期待的方式上演，这哪只是闹个除名那么简单的事儿，那是要将多年前的好戏和现在的好戏一起上演的架势。
但比起那些站着看热闹的人，沈烟云要更为没信心一点，她所继承的记忆是混乱而模糊的，她是清楚原身对周玲珑母子的怨恨，对母亲死去的伤悲，以及强烈的怀疑凶手就是周玲珑。
可要命的是她没有证据证明原身母亲被赶出府邸是被冤枉的，而且不光没有证据，还因为原身过于强烈的情绪导致她连事情的具体经过都不大清楚！
用一句话来概括她现在的情况就是，百口莫辩！她还能稳住多久，沈烟华是嗜血的怪物，她闻到血腥味绝对会要连皮带肉地啃下一块才会罢手！
怎么办，她这时候居然有点后悔拒绝李臻同来的请求，李臻的手段她没见过几次，却很诡异地相信他是万能的，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要是他也在的话……他会怎么做？
想到某个嘴角总是噙着一抹淡笑的男人，不知为何稍显慌乱的心境突然平静了下来，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
“公主殿下记性真好，让本王忍不住给公主再提点几句，好叫公主能完整记起整件事，而不是以偏概全，不至于胡说八道一通。”
白衣华服男子自侧边缓缓踱步走进，恍若在自家客厅闲庭漫步一般随意，他的手上甚至还颇为风流地拿着一把扇子。
君子如玉当如此，但他翩然现身之时已注定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住，谁还会管他到底说了什么，他们甚至差点忘了行礼。他们不觉忘记了刚才沈烟华主动爆料的重磅消息，不觉都跟着李臻的思绪来走……
“以偏概全，胡说八道”这两个词可不是随口而出的指责，是同样针对性极强的话语。他们不禁想连端王都这么说了，此事当真有内幕不成？
可就在他们已经脑补出无数个版本的内幕，就等端王亲口爆出真实内幕好满足他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时，李臻冒出一句很欠揍的话。
他说：“不过此事说来总是家事，不方便在外头细说。依本王来看，不如等把今日正事给了了再来处理这事，总归一把归一码，一件件来处理的好。公主以为如何？”
吐血三升！撩人一把后又来一句‘不可说’还能有谁比他更坑，说实话这套路怎么那么眼熟？好像就是茶楼说书人常用的……
不过他们当中要说被坑最狠的也是敛芳公主，她可是结结实实地被李臻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完还一脸笑地将事情淡淡拨开，合着他就是找个由头把她给骂一顿！
这个男人她印象很深，当街给她没脸的就是他，如今又当着众人面来羞辱她！沈烟华的怒火简直如有实质，要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此刻李臻估计早被射成了筛子。
李臻是谁？皮厚的鼻祖，一个小女子的怒火能攻击到他就怪了，他依旧笑地叫人如沐春风，叫人挑不出一丝破绽。
他径直穿过人群，走到因为他的出现而呆愣住的沈烟云面前，伸手就在鼻子上刮了一下。亲昵的动作半点没忌讳着人多，就差没人知道他宠沈烟云似的。
沈烟云觉得脸上有点烧，不为这点亲昵，习惯接受现代文化的她就算叫她当众接吻她都未必会觉得不自在，何况是刮个鼻子。
她脸红是因为刚才她不觉想到了李臻，而他就这么出现了，叫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李臻低低地笑出声，他放低声音，用温柔到腻人的声调轻擦过她耳旁道：“娘子抱歉，为夫来晚了，差点叫娘子受委屈。”
一句话就撩地沈烟云刚平静下去的心跳再次狂跳起来，耳根子被撩地一阵发软发烫，她万分确定李臻就是故意的！他还惦记着自己不肯叫他同行的事儿，赶在这里闹她玩，明知道她最架不住他独特的声线却故意用最撩人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