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百年前的事儿李臻不欲提及,只将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再次埋藏。他是再小气不过的人,从他这里夺走的东西他不光要一点不落地还回来,还得加上利息才行。
忽然怀中人抖了一下,极轻微的抖动,带着小动物受惊似的瑟缩。
“怎么?”
沈烟云连忙摇头,“没事。”刚才那起子没由头的恐惧感来的快去地也快,她想那应该是错觉……
临到最后沈烟云也没明白自己是如何在刚睡醒的情况下在李臻怀中又一次睡了过去,好像在他怀中尤为容易睡着似的,她这一睡就直接越过晚膳,直奔第二日清晨。
严格说来,那不是清晨,是凌晨。再好的睡眠质量也解救不了一个饥饿的胃,她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不得不被胃部连绵不断出现的造反声给闹醒。
醒来后整个人都很懵,晕了好一阵子才堪堪找回一些神智。她懊恼地拍拍脑门,然后相当不淑女地把身边睡着的人给呼醒。“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醒醒!”
从来只有李臻先于她醒来,今日这种特殊情况叫她很新奇,拍醒李臻的动作幅度尤为大,不经意间露出几丝小人得志的调调。而被她无情骚扰的俊美男子动都不动,好似全无所觉,安静地做着睡美男。
他这么淡定,沈烟云就不高兴了,没到底她睡觉一被打扰就再难睡着,而别人就能如此无视她的大幅度骚扰。“嗳,别装死,你不是天不亮就起来的嘛!”手改拍为推,且直接把推人的位置大胆地挪到李臻脸上,就着手感好到爆的脸皮来回蹂躏。
看着熟睡的美男俊脸被拉扯成各种可笑的形状,沈烟云不平衡的心总算找回了点场子。闹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有反应,她终于……玩累了。
起身,穿鞋,下床……咦,人怎么动不了?
扭头一看,上衣正被门板儿似地沉重‘美男子’给压了个严实,她试着抽了抽,发现纹丝不动。抬手,对上闭着眼睛的男人就是一巴掌,位置准确覆盖在他俊挺的鼻梁上。“嗳,装睡有意思么?”
别以为她傻,刚一开始没被她叫醒还可以说是睡眠质量太好之类,当衣服被人压住不能动,怎么抽都抽不出来时她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平安跟她说过,他们习武之人感官比常人敏锐很多,就算真睡熟了也很容易被动静闹醒。
嗯,或许有那么一会儿她没想到这点,却不代表会一直傻兮兮地忽略这么重要的地方。
‘沉睡’的人在她不大友好的目光瞪视下终于缓缓掀开了小刷子似的睫毛,那双沉静地看不出丝毫睡意的眼睛弯了弯,竟然有种纯良的味道。“还以为娘子会喜欢叫醒人这项活动。”
沈烟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十分不耐地指着他压住的一片衣角说:“游戏终归有结束的那一刻,现在我肚子很饿,这位大爷能不能体恤一二,让小的去吃点东西掂掂肚子?”
似乎难得看到沈烟云如此有活力的一面,就连她语气中的不耐都不被男人放在心上,他半坐起身子,把那块可怜的衣料放出去,随后忽然冲沈烟云绽开一缕笑。“不是为夫不肯,是娘子不肯离开为夫才是真。”
“我哪有!”忽然嗓子像被人抓住似地没了声音,她瞪大眼睛顺着李臻所指的地方看过去,只见对方一小片深色衣角往外延伸,紧紧绷直的布料消失在……自个儿屁股底下。
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同样把那块布料放开后才想突然被注入了勇气,理直气壮地冲李臻说:“什么也没有好吧。既然醒了,要不要起来一起吃点东西?”
外头天才将将亮堂了一些,这时候厨房也不知还有没有人,没人也不碍事,她总有办法在厨房找到一点填肚子的东西。
李臻好笑地点了点她额头,另一只手越过她去取放在外侧的衣裳往身上套。“瞧你那鬼精的样子也知道你该是有法子弄到吃的,那我就不必担心了。”
沈烟云撇撇嘴,对他的形容的自己不置可否,也弯下腰想去拿被随便扔在地上的衣服。不知道是哪个家伙给她脱的衣服,就这么随意地扔在地上也不知有没有被脚踩过,被虫子爬过。
这念头才在脑中晃了一圈就被人打落了手中的衣服,沈烟云似是终于想到床上还有另外一号人,缓缓转过去的脑袋上的眼睛略惊讶。
“昨晚没沐浴就睡下已经算破例了,还想把昨天穿过的衣裳再穿一遍?”
她没听错吧,那家伙在嫌弃她不爱干净?可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因为昨天她有一大半在睡眠中渡过,剩下时间内这套衣服就在室内穿了穿,总计没穿两时辰的衣服就要拿去洗会不会有点夸张?
“就算你很有钱,能支付起下人的月俸也不用这么折腾人吧,都是爹生娘养的人。”沈烟云自然是不赞同的,就像很多次一样,他们之间存在的观念冲突不要太多,不满已然是常态。
李臻却没跟她计较话里的指责意味,只耐心地解释道:“想什么呢,他们既然拿着月俸就要干相应的事儿,再说全京城还有比王府待遇还要好的地方吗?”
沈烟云歪着头听完,莫名觉得有点道理。接下来他们就着要不要换衣服的话题扯了大半天,就差讨论到全京城待遇哪家好上面,画风歪地无比诡异,两位当事人还都没觉得不正常。
直到在外头顶着冬日寒风等了许久的小厮终于忍无可忍地敲响他们房门时,外头天已经亮了大半儿。沈烟云默默瞅了眼李臻,乖乖闭上了嘴巴,安静如鸡。
“那个……你是不是迟到了。”
被问的某人掀掀眼皮,用那双被她评为最帅的眼睛慢吞吞地回了她一个眼神,很平静的,不像自己做错事,倒像外头那不长眼的小厮冒犯了他。“无事,早与晚并无参照,我不去也不会有人说。”
换句话来说就是他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
沈烟云听着牙疼,她知道自己刚醒的时候容易犯二,没想到他也不逞多让,比幼稚起来依旧完胜沈烟云,那该死的挫败感叫刚刚辩论才输掉的沈烟云更郁闷了。
而李臻则自然而然地给自己穿好衣服后转身面对沈烟云,语气中有着十分的无奈。“就算云儿真的怜惜那些下人,也不用连取食物都亲自来。乖,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些来,你叫人给你先打点谁洗漱。连这点事儿都做不了的下人留在王府就没有意义了。”
沈烟云闭嘴了,突然发现自己无话反驳他的话,就当他说的算有道理吧……
目送男人宽阔的背影远去,隔着一扇不厚重的门她似乎听到他们在说晚不晚的问题,突然又一个念头钻进脑海:李臻会不会就在等她醒来再起来?
就在她毫无所知的时候她就霸占了他一角衣料,李臻的睡姿始终端正,就连自己那片衣料如何卷入他身体底下,她都更倾向于自己神一般的睡姿所造成的原因。或许正是因为不想弄醒被强行打算睡眠会不高兴的自己,李臻就算醒了也假装没醒。
好吧,这一段话有点绕,连带着李臻的心思也被绕了进去,她感觉这个问题比当年变态的高数题还要难解,摆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件小事,却也是可以看到李臻内心一角的小事。
毕竟要是假设成立,她就可以顺着推断到是否每天李臻都会用如此小心的方式不吵醒自己……安静的体贴。
想到这种可能她脸就在发烧,一面斥责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代表的情感的一面却在坚守阵地,驱使她去认可那种可能!
沈烟云的纠结一只持续到平安推开房门,习惯了大大咧咧的少女没有顾及姐姐颜面的意思,直接用正常音量说道:“哟,难得姐姐起这么一个大早,难道是奔着温泉一行给兴奋的?那也不用连前一天的晚膳都不用吧。”
她是真要被永远不按常理出牌的姐姐头疼死了,要么到处晃荡给人惹祸,要么就一睡就睡死过去,叫他们担心地似火撩。哪怕提前跟他们打个招呼也不用每次都吓到人!
这么大年纪还被妹妹责备,沈烟云很有几分不好意思。她难得乖乖地不闹腾地下床,自发就着沾了盐巴的柳条刷牙,忽然想到了什么,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平安我问你个问题,是不是李臻每回到我这里歇着,次日醒来的时间都不定?或者说会晚上几分?”
平安闻言,拿她那双看鬼似的眼神瞅了瞅她,“怎么忽然想起来过问这个?”
沈烟云不满她越过问题的反问,用手肘戳了戳自家妹妹,“哎,你就当我突然想关心下夫君了呗,快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平安好像听了个笑话,事实上她没打算憋着自己笑的意思,当场就笑开了。在沈烟云愈加黑沉的脸色下终于给了她个准话,点头加一句解释。“基本是的,早跟你说过,王爷习惯很好,起地比鸡还早,也就在你这里才会时辰不准,这叫什么?君王不早朝?大概就这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