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之所以喜欢说各种花哨的话就是为了维护脸上一层薄薄的面皮，现如今被沈烟云这么不客气地揭开来，叫沈傅很恼火。
其实主要还不是恼火，而是感觉特没面子。似他们这般说话跟山路十八弯似的人就只喜欢跟同类人或者像李臻这般聪明人说话，再不济就是个蠢人也是可以交流的，唯一怕的就是沈烟云这种不按常理来的耿直人。
他们说的话往往就跟尖刀似直戳他真实的内心，被强行扒掉伪装的感觉尤其难受。她明明不是那种完全听不懂人话的蠢人却故意这么说，摆明了就是在坑他……这么一想就更糟心了，再精明的人心也是肉长的，不是铁打的那么强悍。
沈烟云确实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不是不会装傻充愣，但也要看她是否愿意，对沈傅就是没必要客气，她相信沈傅这人现在是看着可怜巴巴，但一等到机会他就会化身为致命毒蛇，吃人都不带眨眼的。
她才不会同情沈傅，对这种人连同情心软的必要都没。
就在她还想说些什么，不想让沈傅白得好处之时，李臻抢在她前头答应下来，“这有何难，本王答应了。”
沈烟云被他噎地一愣，瞪眼看向他，心想就这么放过沈傅，以后哪来这么好的机会送上来？李臻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后来考虑到那一头略扎人的珠翠改去捏捏她的脸，软滑的手感叫他有些爱不释手。
明显的顺毛动作之后，他转头就跟沈傅商量起什么时候转接卖身契的事儿了，沈烟云无语地拉了拉他衣袖，边上的木嬷嬷也是一脸惊讶加不认同地看着他，他们一致认为这是一项不划算的买卖。
沈烟云和李臻想的大方向一致，却不想这么快叫沈傅得到好处，想多膈应他两把，她知道自己叫明显的小女子心态，不爱被别人占便宜。因她只要想到错过这糟就不得不暂时放过周玲珑，连带着也放过她身后的沈傅，她心里就一阵不痛快。当然，人命才是最重要的事。
然而李臻还是不顾她拦阻，当场就把木嬷嬷的卖身契给弄到手了，他看了一眼卖身契就随手给沈烟云叫她收好。沈傅在他们对面笑地一脸褶子都跑了出来，周玲珑脸色都好看一点了，他们都在等拿到卖身契的端王一行人主动离开。
论理说李臻也确实应该拿到卖身契后牵着自家有些丧气的王妃走人，然而他的脚就跟生了根儿似的就是不动，沈傅跟他寒暄地差不多了，看他还是没动静都从委婉转到直接地说：“不知下官是否需要为王爷王妃准备车马？”
谁知李臻一脸讶异地说道：“我们没打算要走呀，这儿事还没了不该走呀，沈大人为何会误会至此？”
误会？不光沈家一行人惊诧地看着李臻，就连沈烟云都忍不住疑惑地看了看他，虽看不惯沈傅的做派，但她应该没领悟错意思呀，李臻不也……没反对？
李臻依旧笑吟吟，和和气气的样子与刚才一般无二，叫人看不出深浅。他道：“还有几位证人周夫人还没见到，来了好一会儿了，都怪我，一聊天就忘了正事。”
正事……沈傅僵硬了一瞬，他感觉自己被人耍了一道，即将掉入坑中。
沈烟云和他恰相反，她眼睛蹭地就亮了，之前李臻说要带礼物过来她以为就是那些纸呢，没想到他把大招藏着到现在才露出水面！“快叫他们出来呀，还等什么！”
“等等，还有什么证人？你们不能随便将闲杂人等往沈府带！”周玲珑才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就听他说还有一波证人，哪还坐得住，但这时候别说她了，就是沈傅都无法左右李臻的决定。
唯有沈烟华隐晦地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啥话也没说。
那一串疑似被忘记的人终于被请进沈府时，里头的人还基本不知道外面的百姓早就在‘无意’间知道了所有来龙去脉，个个伸长脖子等着看沈府里头最新发展，还有人说马上要有官家来沈府拿人了，谁叫沈家当家太太手段这么狠毒，累及人命的官司呢。
一切都在一双看似随性动作的大手下按照固定轨迹发生，府里府外两个世界。
莫名多出来的一堆人叫周玲珑等人很不自在，虽说一个都不认识，但就刚才李臻的手段也能叫他们知道这些人不是好相与的，说不准能爆出更多东西……然她到现在都不认为李臻能把她底子都掀开来。
沈烟云也仔细看了看他们，发觉有的人还是比较眼熟的，似乎是记忆中在他们家附近住着的人，说不上名字但记得脸。
以前被人家当耗子撵时，好几个似乎还是当时呼声比较高的人，难道这些人也跟周玲珑有关系？
沈烟云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李臻，他也正好低头看她，淡淡的态度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能给人强大信赖感。那一眼叫沈烟云知道，就把事情交给李臻，他会处理好。
“本王后来找了找才发现当年云儿母女被赶出府邸时是有三个主要理由：一是说她勾搭外男，行为不检。二是说这他们贪图银钱把府里东西拿出去变卖给自己享受。三是怀疑沈烟云并非沈傅所出的亲女。是这些没没错吧？”李臻负手在后，高雅的动作背后的一只手还牵着沈烟云的。
不指望那几个人能主动给李臻回应，沈烟云自己把陈旧的记忆翻出来找出这段后点头说：“没错，当年周玲珑正是如此将穷凶极恶的我们丢出沈府的。”
李臻轻轻笑了，他的手不老实地捏了捏沈烟云的，察觉到她躲闪才停罢。
夫妇两人倒是一唱一和地给开了个头，他们再想抗拒事实也不容易。
“就从最后的一点来说吧，有疑问就该首先解决。你们几个就自己介绍吧，本王懒得一个个去认了。”李臻说完就拉着沈烟云自然找了两把椅子坐下，正好找的是大堂最上面的两把椅子，而大堂最上面的两把不出意外是给主人或者身份最高的人坐的。
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倒也坐地，只这么一来，沈家这一行人就更像是客人了。
李臻提出的一点也正是沈氏族老最为在意的，要是能将沈烟云的血统说清楚了就少了一条把沈烟云除名的理由。
但关于沈烟云身世的来由除了已经死去的沈夫人，还能有谁比编造这一切的周玲珑清楚，别的人不说，就她 当时的表情就是最心虚的，哪怕被女儿亲自扶着做好，被扇过的脸颊也上好了药膏，她脸上冒出的汗液还是打湿了脂粉。
没关系的，随他们说，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她没哈好怕的，就是被拆穿了也没什么，和野男人不清不楚的事他们总解释不清！她还有侥幸，还有比她聪明多了的女儿，就是不知聪明的女儿最后会站到哪边。
那堆人里走出两三个，一个男的，其余都是老嬷嬷和两个中年妇女。
年纪最大的那个最先说话，“老身是当年给大小姐接生的接生婆，可以证明大小姐是沈夫人亲生的，也是我亲手抱给老爷看的，当时几个丫鬟都可以作证。”
“呵呵，可笑，当初可没人怀疑沈烟云不是她亲生的，王爷弄这个出来有意思吗？”嬷嬷话音刚落，周玲珑就见缝插针地嘲讽，的确，当初他们怀疑的只是沈烟云父亲究竟是谁，没人说沈烟云不是沈夫人亲生的。
“既要查明正身自然要从头开始查，周氏你也太着急了些，等他们一个个说完再作定论也不迟。”李臻也不客气地怼回去。
就连沈傅都沉着一张老脸道：“等看完再说，别打扰王爷办事。”周玲珑还不甘心地掰了一句，“王爷问他的，我还不能质疑了吗？”惹地沈傅被她气地直接叫她闭嘴，她才摔着脸皮坐下。
李臻不搭理她，直接叫下一个来说。下面是两个妇人，他们眼角都有些褶皱但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美丽的影子，他们一上来先是跟木嬷嬷一样，对着沈烟云一礼，只叫‘大小姐’。
木嬷嬷也立刻认出了他们，连忙问：“你们是红衣和素衣！一转眼都十多年没见了。”
他们三人自然就是当年一起伺候沈夫人的老人，不过红衣和素衣早早被赶出府，如今日子过地不算好也不算差，原也不想再来沈府趟这趟浑水的，到最后还是感念沈夫人的遭遇过来了。
他们三也不敢多寒暄，由红衣开始将当年的具体事情说来，沈烟云也没和他们来个啥主仆见面会，大家都自觉以正事为主。
接生婆说：“根据小人多年经验来看，沈夫人那胎应该是八个月半到九个月之间。”
熟练的接生婆可以根据小孩的情况推出孩子在母体中待的时间，这项手艺传的人不多，正巧给沈夫人接生的这位家族里就是世代干接生行当，正好有这门本事在身。
周玲珑还不知道推算怀胎时间做什么，还没来得及出来作妖，更大的爆料就突如其来地被一股脑地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