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厚重的被子掀开，薄薄被单下的男孩依旧能看出骨瘦嶙峋的轮廓，就连人身体上肉最多的臀部都没有几两肉，这孩子是过地有多苦？
营养不良的身体就意味着体质比较虚弱，沈烟云无法把握男孩身体的大致情况就由宋老来把脉告知，“气血两虚，中气下沉，如丝如缕却不间断，这孩子命不该绝。”
男孩的情况果真很不好，他身体亏空多年比同龄人要虚弱许多，却就是这么弱一个身体却坚持吊着一口气不肯放弃，这就是所谓的求胜欲。别小看一点意志，意志强大的人常能在绝境中始终坚守存活信念就能在绝境中觅得一丝生机。
一丝生机往往就够做很多事了，比如对这个小男孩，沈烟云说：“不管你能否听见，待会儿会很疼，你能忍住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这男孩伤势太重，且伤口有所感染，若是不进行手术就算有幸活下来也会瘫掉，手术至少能保住他的性命，至于神经缝合后再次生长成有用的神经就只有那点概率的可能。
而沈烟云之所以说地重也是为了最大可能激发他的求生本能，因为接下里她要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给他做手术，各种疼痛成年人都难以承受，更别说这么个孩子了。只有让他以为撑不过去会死才会叫他拼尽全力去撑。
对这种做法沈烟云是无可奈何，若是可以她也不愿意这么吓病人，只是没想到顺带吓到了宋老和流萤。
“当真会有生命危险？那……”流萤期期艾艾地上前，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做这个手术，因为在她看来做之前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顶多就是瘫掉。做母亲的都会这么想，在孩子搏命争一个站起来和保命瘫掉之间都会选择后者，因为那样还有个人在。
可流萤这么想就叫人有些不赞同了，沈烟云没想到率先反驳的人竟然会是宋老。“难道姑娘以为不治就能活命？这孩子虽说求生欲望旺盛却总有耗尽的一天，到时候不说这昂贵的保命费，就是肯花这个钱也未必能救回来。”
还是那句话，伤势太重又有感染，这里技术不足以对付感染就会叫这孩子去掉一条命。宋老甚至做个预测，就算让他出手全力救治下也只能说一句“一切看天”。
刚才他之所以被吓到还是因为沈烟云话里的意思是在手术过程中可能会直接死人，他从医多年在自己手上因为病症而死去的人很多，还从未见过在救治过程中这样死去的病人，这样岂不是很可能会不由怪罪自己哪里做地不好？
但想到沈烟云胸有成竹犹自淡定的样子他就知道，所谓的会丢命只是她说说而已的话，这丫头鬼主意多着呢。
最后宋老都这么说了，流萤就再无异议，原来自己儿子真的命悬一线了，况且就是叫轩儿自己选也会坚定地选择和大夫们一致吧。流萤眼中闪过黯然，她往后退一步，做出请的姿势道：“但凭神医们做主，小儿一条命就托付给你们了！”
其实她是想跪下给他们磕头的，奈何双膝就跟被什么力道压住似地怎么也动不了，这才只能屈身给两位神医道一句嘱托。
不远处的端王则淡定地收回手，继续负手立在床边，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站的角度刚好将沈烟云护住。
本该手术清场的，就连流萤这个母亲都被清走了，平安要留下给他们辅助，李臻就跟个柱子似地站在那里竟也叫人说不出叫他走的话。
沈烟云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出那句“你也离开”，按下心底未知念头，只当李臻也是手术相关人员才被留下。
手术开始，沈烟云叫宋老帮她固定男孩的背部，本想叫平安帮固定腿的，谁知一双大手就这么突兀地插到她身边帮她压住男孩的小腿，力道不轻不重不会压到小孩的血管，又不会叫他挣脱开，只是整个动作看起来有种屈尊降贵的味道。
沈烟云压下心中暗笑，好整以暇地指点了他几个注意点，叫他哪里哪里不能碰，还顺口问了一句，“手消毒过吗？”
李臻冷着脸，心想本王的手能不干净吗？哪来的毒需要消？可沈烟云定定看着他的眼神透露着‘消毒很重要，不消毒不准上！’的意味，他也只能别别扭扭地说：“没有……”然后他还就这么地被沈烟云赶下去消毒了。
平安几乎是忍着笑给脸色不好的王爷洗手消毒，再看这位黑脸王爷再次回到病床前继续当回了小工，只给沈烟云指挥的小工。
到了手术台上沈烟云是不会有什么身份之别的，只有干活的，对宋老和李臻一视同仁。不，应该说对宋老还会有点学术上的交流，对李臻就是只有“去这边，压那边，小心，手脚放轻……”等‘指令’，就是平安在边上看着都颇有些不忍就别说李臻了。
这时候端王的脸色确实很不好，却不是因为被娘子使唤的，而是因为沈烟云坦荡放在男孩腿根部的手！看，她又动了动，完全贴上了！
可怜的是这时沈烟云眼中没有男女只有病人，只有病人也意味着她不会注意到李臻的表情，她只会沉浸在手术当中。
自然手术是不会风花雪月的，只会像屠宰场现场一般，且只会更为恐怖，因为被她修补的不是畜生而是一个活生生会喊疼的人。
手术开始没多久男孩就被激烈的疼痛弄醒了，他想动但被捆住的四肢无法动弹更有两个大男人的压制，想咬牙都不能，因为沈烟云早就有所预知地给他塞好了，防止他咬到舌头更麻烦。
此时宋老已经很佩服沈烟云的预知能力了，刚开始他还质疑沈烟云说一个小孩子又没多少力气不会太能挣扎的，可实际呢那力气都快叫他这个老头压制不住！
当然预知能力在沈烟云真正开始动手后就被宋老再次抛在了脑后，她是怎么知道该避开那里的血管？又是怎么迅速挑出一条白色细线再，再麻利地做好标记放一边，然后再继续到那截断掉的骨肉中进行寻找……
老实说那个过程有点吓到他老人家，她怎么敢这么淡定地对人下手？她的手为何会这么稳？没看到她怎么动作为何就看到那里很快就找出一个个细线开始……梳理？
宋老的手开始有点抖，那是被吓的，被沈烟云的凶残与淡定吓的。相较于宋老，倒是李臻显得淡定多了，他只微微皱眉，若仔细看还会发现他皱眉的时候都是沈烟云的手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沈烟云实际并不如她表现的那么平静，高度集中的精神已经很久没有过了，高度集中下她会全部专心却也会叫自己有点疲惫。最为要命的还是她的手，这具身体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所以手不像前世那样灵活，耐力也差。现在她就清晰感受到手腕肌肉传来的抽搐。
这可不行，手术时间尚早，她不能在这时候就撑不住呀！无计可施之下她只能加快速度，叫精神更集中些，尽快把第一步找神经和清创完成，这样才会争取到极为短暂的休息时间。
就像现在她做的那样，从伤口清理掉断骨头残渣，把破裂的血管顺手绑好，主要目的是找神经。找神经的过程非常繁琐，只因她不能完全定位这孩子的伤势，她只能根据反射存在情况判断一个大致受损情况。
此过程颇有点大海捞针的架势，判断大致情况也就是将大海范围缩小到小池塘，后面工作量依旧很大。以前至少会有三名以上助手帮她完成这里，她只需要将最后接神经做到完美就好，现在都是她自己来，可想而知那个辛苦。
好不容易从里头把蜷缩起来的神经都找好，她额头就被细汗布满，两只手更是在隐约发抖。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容易，天知道那时她脑中神经绷地有多紧！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准备给自己告一段落，事实上这样做也很危险，会增加病人的痛苦，运气不好的话还会叫病人少掉一点生机。但她别无选择，她的手在抖，高度劳累后的手无法支持下半场手术，那才是重头戏。
她脑中过了好几遍接神经手术，一边缓缓给两只手尽快放松休息。这时一面带着冷香的帕子缓缓覆在她额头，她微微一惊，抬眼望去却发现是李臻。李臻还是板着一张像被欠了钱的脸，但看他表情还以为他在杀人，却不想手下动作非常轻而仔细。
沈烟云微微一愣，被手术资料塞满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他为何会显得这么……生气？她没做什么呀，总不会是因为心疼她的辛苦吧？额，为何想到这种可能她不仅不冒鸡皮疙瘩，还有点小甜蜜的雀跃？
咳咳，肯定是她错觉了！手术要紧，赶紧集中精神，手术时刻哪还有心思想这些？
她却不知李臻生气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她对别的‘男人’上下其手，当然，也是有心疼爱妻幸苦的成分在里头。但这缘由跟沈烟云脑补的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