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沈经理,这份是明年主题的选题,这本是明年服装系列的设计稿,已经定稿了。”小优站在沈蔓菁办公桌前道,又递给她两大本资料。
沈蔓菁眼睛盯着电脑上的销售数据,点了点头:“你放在旁边,我稍后看。”
小优“嗯”了声,整齐地放在她手边,又提醒道李总周一要二次选择。
沈蔓菁手边堆了一沓工作,她叹了口气,取下一个红色的小便签条,写上一个“3”,贴在刚刚小优拿来的文件上。伸伸懒腰,看了看表,已经11点了,今天注定又是要加班的一天了。
她颇有些疲倦,口干舌燥,这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坐到座位上,一直没有起身,甚至连口水都没喝。她犹豫了一下,正想问李诗美手头的一个数据分析表做好了没有,那是前一天沈蔓菁分配给她的,公式是现成的,只是要导入数据并分类,就是稍微麻烦一点,费点时间。
她点开李诗美的对话框,正在打字,却先收到了李诗美的信息。
“菁菁,数据我周一给你,今天我想请半天假,下午去观澜看心心,可以吗?”
这天是周五,周六虽说是休息日,但大部分时候大家都会来加班,尤其在公司规模扩大而人员不增后,如今每个人的活儿都加倍了,加班已成为一种常态。
李佩妮出差了,付敏仪去参加集团管理人员提升班了,这几天徽瑞的宣发部门沈蔓菁最大,李诗美跟她请假也是正常。
“我还有一天的欠休,用半天。”李诗美见她迟迟没有回复,又发来一句。
沈蔓菁破为难,李诗美下午请假,也就意味着明天不会来加班,她不能强求同事加班,但也要保证规定时间里完成工作。可她也知道,心心的奶奶经常带孩子出去旅游,上周刚从青岛回来,下周又要去新西兰玩半个月。李诗美只有周末才能去看孩子,据她说,已经有两三个月没凑到时间了。
身为人母,她自然理解李诗美的心情与渴望,更知道这个周末对她来说多么重要。
终于还是情感占了上风,沈蔓菁叹了口气:“好的,李姐。对了,数据做了多少啊?周一李总要看初步的方案,要是差的不多今天上午能不能搞定?”
李诗美发来感谢的表情,又说数据做了一半,但她约好了12点的车,恐怕来不及做了,能不能找人帮忙做一下。
沈蔓菁心中有些须不满,如今人人手里活儿都不少,谁也不愿意接额外的。但她没说,只让李诗美发过来给她。结果李诗美在临走前才发给她,沈蔓菁接收的同时,就看到她背着包,一边接着电话说马上到一边匆匆走了。沈蔓菁看了看表,12点整,中午下班时间。
小优看了眼李诗美的背影,又看了看皱着眉头的沈蔓菁,低声道:“沈经理,李姐下去请假了啊?”
沈蔓菁点点头。
小优吐吐舌头:“李姐真幸福,现在大家都这么忙,她还能请到假。”
“李姐家情况特殊,咱们也包容点。”沈蔓菁为李诗美话说:“下班了,赶紧去吃饭吧。”
下午刚一上班,就有同事也提出补欠休2小时去广州。有了李诗美的先例,沈蔓菁没办法,何况这位同事的亲人刚做了换肾的手术,家人们轮流看护,她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只能同意,又微笑着叮嘱路上注意安全。好在这位同事的活儿做的差不多了,只剩一点收尾,沈蔓菁把手头的一项工作忙完,又花了半小时完成了那一点尾巴。
她看了看表,已经4点半了,打算今天再接再厉把方案做一半,明天就不需要加班太久。
沈蔓菁点开李诗美的数据,猛一看这张表确实做了大半,然而沈蔓菁这几年被李佩妮历练得对数据十分熟悉,她打眼一看就发现不对劲,再细细一查,发现要么是李诗美录错了行,要么是数据查询的不全,总之这张表是白做了。也就意味着她只能自己重做。
但这份表格数据引用很多,下载导入和分类需要不少时间。沈蔓菁心中升起无名的火气,不相信这么简单的工作李诗美都做不好,以前的李姐虽不追求升职,但工作也是尽心尽责,绝不会给团队拖后腿。所以她才放心地把这项需要耐心和细致的工作交给她,不想……
沈蔓菁知道李诗美的情况,一直抱以同情的心态,屡屡在李佩妮面前为她说好话,然而转念想一想,自己的情况,或者大部分同事的情况远不如李诗美。
她的女儿在婆婆那里被照顾得非常好,有专门的早教师培育,专门的保姆负责日常生活,出入还有司机。她的儿子读了初中,成绩好人也独立,她的丈夫年轻又体贴,不时制造浪漫,尤其这两年也开始独当一面,是业内小有名气的漫画师。同时,无论是李诗美家的条件,还是喻青家的实力,用没有经济困扰来形容是谦虚了,说他们是隐形富豪都不为过。所以,他们无需为柴米油盐发愁,更没有那些家长里短的婆婆妈妈。
反观自己,婆婆一人帮忙带着女儿和儿子,都舍不得请保姆,只让钟点工一周来两次。他们看着收入不少,然而除去每个月的房贷、物业、水电、车辆、家用等开支,剩下的也不多,陈启东的升级一直不成功,他压力大又不服输,颇有一种非要搏一搏的架势,加班加点工作,在家的时间少得可怜。
沈蔓菁其实内心已经做好了丈夫升不到19级的准备,那么她就要更加努力提高收入,最好的办法是升到副总监的位置,这样可以分到公司的一点股票,每年年底的分红也能多十几万块。
跟她同样觊觎副总监职位的自然是老冤家付敏仪,好在李佩妮对自己重视,付敏仪的一些小动作也被警告,如今消停了些,但暗地里的争斗并未减少。
所以,为什么自己总要对李诗美包容理解迁就?而她却从未想过自己的难处呢?
沈蔓菁看着电脑上乱七八糟的表格,这样下去,不仅李诗美会一而再责任三地出现这样“混日子”的情况,也会带坏团队的风气,如果大家都像她这样敷衍工作,动不动就请假,那自己怎么办?她没有三头六臂全都擦屁股,这也不是带团队的方法。
她狠了狠心,拨通了李诗美的电话。
李诗美这一天颇不好过,她不到1点就到了婆婆位于观澜的高尔夫大宅,是保姆开的门,见到她并不热情,不过李诗美也习惯了,婆婆接受了孙女,但不代表接受了她这个儿媳妇,每次自己单独来都是一张冷脸。
“心心呢?”她放下包问道。
保姆姓周,指一指楼上:“心心刚睡觉,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李诗美一心在女儿身上:“下周她不是要跟奶奶出国玩,我想多陪陪孩子。”
周阿姨“哦”一声:“刘老师陪着呢,你最好先别上去,没睡够可是闹人呢。”
刘老师是心心的早教老师,为人和气,李诗美宁愿跟她在一起待着,只点点头就要上楼。
不料才走到楼梯口,听到外面传来汽车的声音,她以为是喻青来了,转身去迎,不料却是婆婆刘明凤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女孩子。
周阿姨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疾步着迎上去:“太太回来啦,哎呦,黄小姐也来啦。”说着接过二人手里的包,笑盈盈对他们道:“今天有丝瓜排骨煲,还有白切鸡和蚝仔烙,还是先喝碗汤?”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李诗美原本没觉得什么,如今心里颇不是滋味,自己进门后周阿姨连杯水都没给倒,更没问自己吃过饭了没有。
“先盛点汤来,一会儿还有客人来,再炒几个菜吧。”刘明凤一回头,看到李诗美站在一侧,脸垮下来:“你怎么来了?”
“今天周五,我来看心心。”李诗美察觉到婆婆并不想让人见到她。
“这位就是心心妈妈吧。”那黄小姐笑着上前,已在几步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李诗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不屑。
李诗美同时也在观察她,黄小姐看去二十五六岁的模样,扎了个高马尾,一身白色针织园领短袖配百褶半裙,脚上是双小羊皮的圆头芭蕾鞋,显得年轻、优雅又有活力。
“你好,我是心心妈妈。”李诗美笑一笑:“欢迎来家里做客。”
“媖媖,先吃饭吧。”婆婆在身后唤道,语气特别亲切,只可惜不是对李诗美。
“刘姨,这就来。”黄小姐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很是乖巧。她走了两步回头看李诗美:“你吃了吗?一起吃一点吧。”那语气仿佛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纵使李诗美肚子饿,可也不想跟他们一起吃,当下摆摆手:“不用了。”说罢朝楼上走去。
她听到婆婆的声音,跟黄小姐说她很古怪,不用理会。
来到心心房间门口,李诗美犹豫是否进去怕吵醒女儿,素来心心午睡至少一个小时,她看看表,决定还是在门口等。
别墅的二楼很宽敞,她在楼梯间的沙发上坐下,不觉有些困,便歪着睡着了。
“心心妈妈,心心妈妈?”有人叫醒了她,李诗美一惊睁开眼,看到黄小姐站在自己面前。
“啊,怎么了?”她有些尴尬地站起来。
“你要是困了,不如去我那间屋子睡吧。”黄小姐指一指三楼:“上去左边第二间,刘姨跟我妈妈他们打麻将呢。”
李诗美颇为惊讶,眼前的黄小姐看来深受婆婆欢心,竟然还给她备有一间屋子。相比之下作为儿媳妇的自己却只能在这休息区里勉强眯一会儿,心里更加酸涩。
“不用,我等心心。”她笑着拒绝了,甚至觉得黄小姐不懂事,怎能这般直白地戳破自己的窘境。
“哦,好的,你需要的话就上去睡。”黄小姐一幅好心模样:“心心一会儿睡起来好像还有早教课呢,不到五点没时间的。”
这个情况李诗美倒不清楚,她平常多是周六一早和喻青一起来,接孩子回去,周日再送回来。也知道婆婆给心心安排了不少课程,只是没详细了解过时间段。
“那我陪她上。”虽然黄小姐笑容可掬又亲切温柔,可李诗美就是本能地对她喜欢不起来。
黄小姐“哦”一声:“今天下午好像是游泳课呢,心心游得很好了。”她看了看李诗美:“刘姨对心心的培养真是用心,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我看她跳舞也有模有样了。”
李诗美一点也不想跟她交流,只冷淡地点点头,不想黄小姐好似很无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年轻”人跟自己聊天,跟她东拉西扯说个没完。
“你不是要去冲茶?”李诗美终于忍不住,她特别困,在黄小姐极其温柔的声音下更是昏昏欲睡,同时她也不喜欢黄小姐一副“主人”姿态,说起心心好像是说她的小孩一样。
“啊……”黄小姐说到一半被她突兀地打住,有些讪讪,笑了笑:“那我下去了。”李诗美才终于得了片刻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