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就看看你们几点回来。”曾雅芬指指表：“最近你们回来晚，我看都是半夜了。”她看着儿子的目光带了些心疼，可转向沈蔓菁却是不解：“菁菁现在也这么忙啦？甜甜学校布置了作业要在手机上做，我也不会弄，你还是早点回家辅导辅导功课吧。”
沈蔓菁最不喜欢婆婆的“双标”，难道教育孩子你儿子就没责任义务吗？她“哦”一声：“那些很简单的，我给你下几个软件就好了。”
曾雅芬又说了几句，大意是软件不重要，做妈妈的就该把重心放在家庭。
“现在你们生活也挺好的，你的职务也不错了，女人嘛何必那么拼命，职务再高，孩子没教育好也没用啊。”曾雅芬打算趁今天把想法说出来：“那天我看了一篇文章，父母努力工作疏忽了孩子，一辈子赚的钱还不够孩子一年的挥霍。把孩子教育好了，孩子一年赚的钱，可能是你们一辈子的收入。”
沈蔓菁听了这段话简直想笑，她递了个眼色给陈启东，这话得由他接。不料婆婆立刻又道：“启东职务高，单位忙，男人嘛忙事业。男主外女主内，我能给你们带孩子做家务，但孩子教育我肯定不如你啊。”她看着沈蔓菁，语重心长。
沈蔓菁不太明白婆婆的意思了，这是让她辞职在家的节奏？
“妈，现在生活成本多高啊，好在甜甜转到双语部了，我们压力才小了不少。可靠启东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太辛苦了，我也不忍心。”沈蔓菁努力保持和颜悦色。
“你们有那么忙吗？还是工作方式不对？我们模特队的老张，她说她儿媳妇每天都准点下班，很少加班，怎么你就天天加班呢？”曾雅芬发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沈蔓菁一愣，婆婆这话她可不爱听，这是质疑她的工作能力吗？什么模特队阿姨的儿媳妇，还合唱团李阿姨的女儿呢，大家工作不一样，能相提并论吗？再说，她也不相信在深圳这座城市，还能有准点下班的单位。
曾雅芬还在说着，希望他们也不要那么拼命，累坏了身体，疏忽了孩子。现在的生活不错了，知足常乐，家里亲戚都羡慕夸赞他们事业有成呢。
沈蔓菁终于不想再听下去了，她深深觉得婆婆对这座城市并不了解。
“妈，我带你出去看看吧。”她突然说道。
曾雅芬一愣，陈启东也不解。
“现在？”曾雅芬问道。沈蔓菁点点头。
“孩子还睡着呢，家里没人不好吧？”曾雅芬摇摇头：“去哪儿啊？白天去不行？”
沈蔓菁也摇摇头：“对，就要现在去。”她语气坚决：“承承睡着了不到明天6点不会醒的，甜甜也一样。咱们就出去半小时，没事的。”她又指指家里的摄像头：“我把这个打开，手机上也能看到。你把手机放卧室，万一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甜甜也会用。”
“你要干嘛？”陈启东也觉得有点不妥。
“我想带妈看看这个城市周末的深夜是什么样的。”沈蔓菁看着陈启东，对方竟然立刻懂了。
子夜时分，这座城市依旧灯火通明，显出不夜城的特质。沈蔓菁一家开着车从小区出发，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附近的科技园。这里汇聚了全国众多高新技术企业，而在那一个个创新成果诞生的背后，是无数人长期通宵达旦的辛劳。
此刻，他们将车停在一栋大厦下面，抬头看去，四周高楼林立，每一栋上都有近2/3的灯亮着。
“每一扇灯后面，都至少有一个人在加班。”沈蔓菁指着导航，这附近多条道路在这样的深夜依旧显示红色：“妈，现在是十二点半，您看看，还有多少人在工作？对于某一些行业，夜晚才是黄金时间。”
她又指一指不远处路边停靠的大巴车：“这些是公司的班车，分别会在1点3点送走员工。这里也是滴滴晚间生意最好的地方。经常打车要排几十号甚至上百号。”
她见曾雅芬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推了一把陈启东。对方也感慨道：“这个点儿还堵车，妈，你看，这些车都不错，新人是不可能开的。”言下之意，加班的不仅是小年轻，公司上下层级都一样。
其实不用他说，曾雅芬也看到驾驶位上坐的都是中年人。摇下车窗，街道上人来人往，却出乎意料地安静，人们走着，无一例外低头，手指在手机上飞速点着。
晚风轻拂，等待红灯的片刻，旁边车上人在打电话，声音充满活力，听着是在与客户沟通，哈哈大笑间显出抖擞的精神。科等他再接起一通电话，语气已与之前不同，带了温柔与满满疲倦：“刚下班，今天走的早，再过半小时就到家了。”
手表上的时针，已指向凌晨一点。
“妈，在这座城市生存，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也许老家安逸舒服，每天早九晚五，生活规律，然而看到的风景，接触的世界全然不同。我们已经在这里站住了脚，那也意味着我们要更加努力去让自己站得更稳。”沈蔓菁心中涌上豪情：“有的人一生向往罗马，有的人就生在罗马。我们的孩子出生在这里，他们出生的地方就是我们这一代奋斗的终点，他们的人生从这里开启，未来只会更加广阔。为了他们，我们也要拼尽全力。”
陈启东认同地点点头：“我当年一起来的同学，大部分都离开了，我们都为自己能留下骄傲。他们有的是先太辛苦，更多的是被这座城市淘汰。我在公司里也有深切的感受，不管你的起点学历有多高，如果不持续去学习，很快就会被淘汰掉。如今我都感慨自己远不如那些新人，无论视野眼光、创新能力还是吃苦肯干的劲头，我们小组的几个人，基本就是睡在公司。我有时庆幸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代人。”
“他们都是单身嘛。”沈蔓菁安慰地拍拍老公的肩膀：“你已经很棒了。”
直到回到家，曾雅芬都一直沉默。
之后的日子里，曾雅芬再也没有因为小两口加班回家晚而说什么，无论是抱怨还是关切，她只是默默地在早上他们出门时递上装好的饭盒与洗好的水果。无论多晚，冰箱里总有一小锅汤，冻着擀好的面条与包好的水饺。
沈蔓菁心中十分感激婆婆的付出，趁公司内购会时又给婆婆买了两件合身又大气的中式服装，平时也能穿出去。陈启东倒没什么表示，在他心中，只要自己的事业再进一步，让母亲妻子孩子过的更好，就是最大的感恩。
曾雅芬尽量家里事事全包不给儿子媳妇增添负担，然而到底有一些是她做不到的。比如甜甜的功课，比如承承的早教，早上虽然甜甜去了学校，然而承承在家，她又要做家务又要准备三餐，还有模特队的训练，一点闲下来陪承承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孩子总是自己坐在一边玩玩具看电视，虽然乖巧，但曾雅芬看着只觉得亏欠。
经过上一次，她不敢轻易去跟沈蔓菁商量办法，只好先求助模特队的老姐妹。毕竟大部分人家的子女也要工作，孙子们的学习都怎么解决呢？
无奈模特队的几个相熟的队员，家里如果孙子们大了读高中寄宿，如果孙子小的，要么媳妇不上班，要么有保姆，或者两位老人帮忙，没有曾雅芬这样的情况。
“老张的孙子跟你家甜甜差不多大，可人家一天都没带过，都是外婆一力全包呢。你这样长期下去也不行啊，身体垮了更是给孩子添负担呢。”老刘劝着曾雅芬：“你那亲家母呢？也可以来棒棒忙嘛。”
曾雅芬摇摇头：“人家在国外带孙子呢，是对双胞胎，肯定更累。”
老刘听闻也叹了口气，还是劝她跟媳妇商量商量。
曾雅芬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想着当年那么难自己都把陈启东拉扯大了，现在条件那么好，也就再咬牙两三年。
“有句话我也不知道你听了生气不生气。”老刘感觉自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曾雅芬看着她：“什么呀？”
“这个……你看，你家里就你一个带，肯定不行，要是再有个人……”
“你说雇保姆啊？”曾雅芬问道：“之前请过钟点工，但是我还是觉得贵，又觉得干活不够仔细，回头我还得再干一遍，就辞了。”
“不是，不是。”老刘摆摆手，嘴边的话似乎难以启齿。
曾雅芬疑惑地看着她：“你说呗，还能有啥话是我不爱听的？”
“你看你也辛苦这么多年了，也该为自己想想，要是找个老伴儿，不是……”老刘话音未落，曾雅芬便摆摆手：“老刘，这话我确实不爱听，找老伴不是为了找个人帮忙分担，要是我这样想，早年就再嫁了，何必一个人拉扯孩子。”
她见老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知道对方也是为自己好：“如今一把年纪了，就更不可能了。而且夕阳红，子女都成年有家了，两个老人的结合哪有那么简单，牵扯的太多，我这人怕麻烦，还不如找个保姆呢。”
她笑呵呵拍了拍老刘的肩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再想想办法，你要是有合适的保姆也介绍给我。我想通了，家里不那么干净又怎么样，自己舒服一点才重要。”
“是嘛，是嘛。”老刘立刻顺坡下驴：“保姆我给你瞅瞅，前段时间那谁还问我有没有谁家要保姆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