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曾雅芬到底六十多岁，没几天就出了状况。
这天沈蔓菁起的早，一推开卧室门，没有熟悉的早餐的香味，房间里十分安静，她以为婆婆早早带甜甜去上学了，刚走到客厅，就见甜甜从房间里出来，脸没洗头没梳，衣服一看就是她自己穿的，裤子都是歪的。
“奶奶呢？”沈蔓菁问道：“你才起来？”
“奶奶躺着呢。”甜甜应道。
沈蔓菁一听觉得蹊跷，她第一反应就是出了什么事，立刻推开门，只见曾雅芬侧躺在床上，听见门声抬起眼，朝她抱歉笑笑：“今天没做早饭，冰箱里有牛奶面包，你自己弄一下。”
“妈你怎么了？”沈蔓菁一见这情况就知道不好。
“昨天拖地的时候滑了一下，没摔，但是腰闪了。”曾雅芬揉一揉：“没事的，我躺一躺就好了。”
沈蔓菁可不敢大意，连忙去叫陈启东起床让他送曾雅芬去医院，曾雅芬虽说不用去医院，但儿子媳妇坚持，还是随儿子去了。她起身时都不能站直，可见腰上确实出了问题。
沈蔓菁送他们出门，之后开始张罗孩子，承承此时也醒了，跑过来要她抱。
一边是要准备上学却什么都没准备的女儿，一边是走一步跟一步的儿子，两个孩子又都说饿了要吃东西，沈蔓菁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总算一切搞定，送了甜甜去学校，沈蔓菁看着拉着自己衣角呵呵呵笑着的承承，知道今天是不能去上班了。她同时担心，如果婆婆的情况严重，之后的几天要怎么办？
这一瞬间，她突然能够理解婆婆的辛苦，以及自己的自私来。以工作事业为由，只生不养，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儿媳的义务。
中午时分陈启东带曾雅芬回来了，好在她只是扭了腰，引发了椎间盘突出，但不算严重，医生做了推拿缓解，开了药膏和理疗疗程，又叮嘱了一些日常的注意事项，比如睡硬床、避免久坐和站立、不拿重物等等，还教了一些在家可以自己练习的动作。
“妈，你快躺着吧。”陈启东关切道：“医生说要卧床三天。”
“哪有那么严重，我这是老毛病，我感觉现在已经好了。”曾雅芬气色比早上好了许多。
沈蔓菁也劝曾雅芬躺着恢复，又连忙去厨房给陈启东煮面。不料水还没开，陈启东没打招呼就匆匆赶去上班了。等沈蔓菁端着面出来，已不见他踪影。
第二天，沈蔓菁思前想后，跟李佩妮说明了情况，把承承带去了公司。然而当晚她就听到小优传话，说不知谁拍了照片发在一个工作群里，便有人议论说把公司当幼儿园，上班还要带娃。她心里不忿，可第二天到底还是不能再带去了。
“我已经没事了，明天我能带他。”曾雅芬一边给承承榨果汁，一边对沈蔓菁道：“你送甜甜去上学就行了。你陈姨去接孙子时可以顺便把甜甜接回来。”
沈蔓菁看着婆婆不时捶一下腰，心里多少过意不去，可她没办法，陈启东指望不上，只能辛苦婆婆了。
一整天里，沈蔓菁的心都是悬的，电话一响她就紧张，生怕是婆婆或者邻居打来的说婆婆又犯病的消息。好在直到下班电话都没响。她顾不上加班，一到点就走了。
这样连着两天，工作群里有有流言说她怠工，很多活儿都交给下属，自己下班就跑。李佩妮为此找她谈了谈，倒不是责怪她，而是让她不要在意那些蜚语。
沈蔓菁也知道自己确实欠了一些活儿，一心想着周末来加班，加班带孩子总挑不出毛病了吧！
“菁菁，最近你家里有什么事吗？”中午，李诗美坐到沈蔓菁旁边，递给她一瓶果汁。
沈蔓菁叹了口气，说起婆婆的情况来。
“长期下去也不行。”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但咱们现在这么忙，我也分身乏术啊。”
“承承也快三岁了吧。”李诗美想了想：“其实很多幼儿园有小小班，两岁就可以去的，要是能把孩子送去小小班，白天至少你婆婆就不忙了嘛。”
“也是，我现在还发愁甜甜的功课，那天看她的作业，真是一言难尽。我也知道不能全怪孩子。”沈蔓菁挺苦闷的：“我都想要不不干了算了。可这样启东压力太大了。”
“干嘛不送去晚托呢？”李诗美讶道：“现在多少家庭连老人帮忙都没有，不都解决了？晚托又管作业又管晚饭的，你下班去接就行了。”
沈蔓菁一听，这倒确实是好办法，可她又觉得这样亏待了甜甜。
“要我说，孩子学习最重要，你没时间，婆婆辅导不了，就只能交给专业的老师。”李诗美拍拍她的手：“甜甜四年级了吧，这可是关键的一年。当初小樾也是这个时候停了兴趣班，开始上各种补习班的，不然怎么考得上深中啊。”
沈蔓菁听了后动摇了些，连小樾那样的学霸都要上补习班，自己家的学渣怎么就连晚托都不能去呢？
于是这天她一回家就在家长群里研究打听周边的晚托班，又厚着脸皮找卢老师问幼儿园有没有小小班。不过遗憾的是卢老师已经离职了，帮不上这个忙，何况现在是学期中，也不好插班。不过给甜甜的晚托班立刻就落实了，沈蔓菁综合了几位家长的建议，考虑了同班学生的比例，又加了微信看了托班环境等等，报了学校旁边的一家。
那是一位学生家长开的，小区一楼的房子带小院子，每天有专业的老师辅导功课，保证教会做完。可以选择晚餐，和她的家人一起，也就保证了食材的安全。这家还有个小儿子在学校读三年级，更添一层保障。费用也不贵，按月支付，才两千多，沈蔓菁觉得值。
她报完了才跟曾雅芬说起，根本没问过甜甜是否愿意。
“晚托做作业就行了，吃饭还是在家吧。”曾雅芬担心孩子在外面吃不好。
“如果吃晚饭可以待到八点半，有老师辅导当天学的内容，总好过在家看电视玩玩具吧。”沈蔓菁道：“我先交了一个月的钱，试试看吧。”
于是早上沈蔓菁跟甜甜说了安排，这天放学开始，甜甜再没看到带着零食笑眯眯来接她的奶奶，而是举着牌子招呼好几个同学的晚托老师，以及到最后时间才来接自己的妈妈。
解决了甜甜的功课问题，沈蔓菁顿感轻松，连加班都不再有对孩子和家人的愧疚，反正甜甜也要八点半接，她八点从公司走就好了。
在晚托班老师的辅导下，甜甜的功课有了一些长进，单元测试偶尔也能拿前五名，更令沈蔓菁相信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就连陈启东也夸她做的好。
但是甜甜不开心。
晚托班一开始的新鲜感很快就被约束取代了。为了保证口碑，这家晚托的老师要求很严格，作业做的不好就要重做，字写的不好看也要重做，跟其他同学聊天就会被罚站。晚餐都很简单，味道一般，远没有曾雅芬一半的水平，更不可能根据孩子的喜好准备。每天吃什么都是固定的，于是甜甜最讨厌周二和周四，吃寡淡无味的面条和炸鸡块、超市买来的速冻饺子包子。以至于她一闻到这几样的味道就想吐。饮料和冰淇淋更是不可能的，只有白开水。
这天，沈蔓菁又是最后一个来接她。甜甜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辅导老师不止一次问你妈妈怎么还没来，她都快哭了，眼巴巴望着通向外面的那扇门，期待看到沈蔓菁的身影。
每一分钟都像一天那么长，甜甜晚上喝了很多水，此时连厕所都不敢去。好不容易沈蔓菁来了，她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去。
沈蔓菁正在接电话，跟辅导老师点点头，道了一声“谢谢”，拿着甜甜的书包就往外走。那老师在家长面前很客气，也没说什么，自己也去拿包走人了。
沈蔓菁一边在电话里说着工作的事，一边大步流星朝外走，甜甜亦步亦趋跟着，又很想上厕所，眼看就要憋不住了。
“妈妈，妈妈。”她追上几步拉住沈蔓菁的衣服，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我想上厕所。”
沈蔓菁一愣，第一反应是让孩子憋着。
可甜甜的脸已经憋得通红，双腿也紧紧夹着，明显是忍不住了。
“你这孩子，刚刚怎么不去？”沈蔓菁没好气道：“这附近哪有厕所嘛！”
这里是住宅小区，基本不会有公用厕所，而晚上锻炼的人来来往往，沈蔓菁也做不到让孩子路边解决。
“可以忍到地铁站吗？”沈蔓菁问道。
甜甜摇摇头。
“忍一下吧。”沈蔓菁皱着眉头：“或者到前面那个拐角。”
她说着就往前走，想找一个偏僻无灯的地方。
不料身后传来甜甜的哭声，一回头，孩子站在原地，双腿稍稍叉开，地上有一滩水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