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出生的头三年,有很多次赵千羽都觉得,自己的人生每一刻都是煎熬,不知道何时是尽头。
在家做全职妈妈是千羽自己的选择,但是她没想到,季风百分之九十五的精力都在工作应酬上,所有事情都留给了她一个人。仿佛在季风的认知里,女人的作用就是在家带娃,把家里打理好。
季风有自己的人生,他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团队,还有几个经常一起吃饭喝酒的朋友。而赵千羽,似乎只有儿子和季风,带着孩子和朋友见面并不方便,渐渐也就不约了。喜欢的书店画展,背着儿子进去快速走一圈,要在儿子不哭闹的情况下尽快完成,就没任何意思了。至于在家看一本书和看一部电影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能赶紧把孩子哄睡让他安静一会儿,自己能够好好吃一顿饭已经是最幸福的了。
不知不觉,她的兴趣爱好全没有了,只剩下作为妈妈和妻子的自己。
她觉得嫉妒,凭什么儿子出生之后他的人生什么都未曾改变,而她自己,却什么都不剩了。
孩子两岁的时候季风跳槽了,老板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老男人,是季风一个认识多年的客户,开了高薪和高职位把季风挖到了自己的公司。在入职后的第一周请了季风一家吃饭。
那顿饭赵千羽负责照看孩子,也没怎么说话。直到话题引到赵千羽本来是个高材生,因为毕业没多久就结婚生孩子而在职业上还没找到方向的时候,老板笑了笑,拍拍季风的肩膀说:哎呀小季不错啊,娶了个那么好的老婆啊,还给你们家生了个儿子啊,要努力赚钱养家啊,再赶紧追个女儿呀。我说小赵啊,女人嘛,就应该安心把家里照顾好,顾好后方,让你们家小季无后顾之忧往前冲啊!
千羽看看季风,季风也笑着认同,她自己没回话,忍住一股不舒服的感觉,把杯中的酒一口闷了下去。
千羽当然知道自己当之无愧是一个好妈妈也是一个好老婆,但是总觉得这段话哪里不对劲,赵千羽她自己呢?难道就不配只是她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吗?她就只能是某个人的妻子和妈妈吗?
那天晚上回到家,赵千羽失眠了,那个累到一沾枕头就睡着的她失眠了,脑子里千回百转,像一只断了线的氢气球,飞向了看不到未来的远方。
……
当妈妈们带孩子辛苦到问苍天问大地到底何时是尽头的时候。
每一个妈妈们似乎都听过这样的回答:“孩子出生就好了/孩子满月就好了/孩子一岁就好了/孩子上幼儿园就好了。”
赵千羽觉得,的确上幼儿园会好些了,她的直觉告诉她,必须要去上班了,不上班的圈子真的太小了,再这样下去会把自己逼疯的。但是哪一个公司愿意招聘一个早早要去接孩子放学的母亲呢?
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她找到了一份文员的工作,朝九晚五,五点半前能赶到儿子的幼儿园,刚好儿子的幼儿园应家长的需求,可以开设晚托到五点半。赵千羽喜出望外,虽然是很普通的工作,但是她很渴望有一件不是妈妈也不是妻子只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但因此却和季风吵了一架。
季风说,你去上这个班才挣那么点钱,家里怎么办?
要做职场妈妈,你到时两头不到岸,吃力不讨好。
你要是熬不下去别死撑,我也不是养不起你们母子俩。
赵千羽不管,还是坚持要去上这个班,季风只能由她。但在她刚开始上班的那个几个月就各种挑剔与不满,不是嫌弃家里打扫得不够干净,就是担心孩子吃不好,甚至觉得孩子很可怜,别的孩子都放学回家了,只有自己的孩子还孤零零地在留在晚托班。
赵千羽顶住了季风的冷嘲热讽,还是坚持熬过了试用期。只是,不敢加班,准点得走,不然儿子得托邻居先领回家再去接,要是季风知道了得说她。团建、新项目团队组建,她都不敢参加,莫讲出差和公司里面的竞聘主管职位了,这些仿佛都与她无缘。
但是,赵千羽还是觉得幸福的,因为她起码还有同事,还有属于自己的工作,还有只属于她的上班的路,一个人走在路上可以戴个耳机听歌,而不需要担心孩子会不会跑丢,这些感觉都可以让她觉得自己还是自己。
季风拼了命上班赚钱,天天应酬喝酒,半夜三更了也还在工作。在他们一起攒了一小笔钱之后,好不容易凑足钱付了首付,千羽觉得季风也只是为了这个家在努力,也就安慰自己没什么好生气的。
只是,在这个时候,她赵千羽被裁员了,她上班路上戴着耳机的唯一幸福没有了,换来的是满满的焦虑与不安。
问自己妈妈拿了那一万块钱之后,赵千羽一直在想,季风为什么对她有没有钱这件事不闻不问呢?
他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