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城后，赵千羽还没有见到仔仔。
季风在市区租了一套两室一厅，和弟弟季康租住在同一个小区，他爸爸妈妈搬过来一起住了，为了方便照顾仔仔。
赵千羽从云南回来之后就一直发信息给季风，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见仔仔，季风一推再推，最后赵千羽对着电话发飙了，季风才同意这周六上午让她接走仔仔，但是周日下午必须要把孩子接回去，说是希望保证孩子正常作息。
在小区楼下见到仔仔的时候，仔仔远远地就朝千羽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妈妈，最后扑到了千羽的怀抱里，抱着这个软软糯糯的儿子，她强忍住眼里的泪水。
这个时候看见爷爷奶奶慢悠悠地走过来，一脸的不高兴。千羽有点尴尬，知道此刻不能再喊爸妈，但是如果喊叔叔阿姨也实在是尴尬，只能朝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这是离婚后千羽第一次见到爷爷奶奶，她心中有一些内疚，也有一些无奈。
“我说小赵啊，你也是够狠心的啊，丢下孩子说走就走了。”奶奶一点都不忌讳仔仔就在旁边，直接责怪起来。
“我没有丢下仔仔，请你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这样说。”千羽忍着。
“你说你，说离婚就离婚，可怜我们季风啊，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啊，以为家庭美满，结果离异还带着个孩子啊。”奶奶继续不依不饶。
“我再说一遍，我永远是仔仔的妈妈，我会给抚养费，也会定期陪伴仔仔。仔仔跟着季风，是我俩商量的结果，都是经过大家同意的。”赵千羽一字一句说得特别慢，想让老人家听清楚。
“行了，不要再说了，离都离了。”爷爷打断了准备要继续说话的奶奶。
“仔仔，和爷爷奶奶说再见。”赵千羽感激地看了仔仔爷爷一眼。
“爷爷奶奶再见。”仔仔朝他们挥了挥手。
“明天阿风准时去接仔仔，你和他联系吧。”仔仔爷爷说完，就牵着奶奶往回走了。
赵千羽深吸了一口气，抱起仔仔离开，风有点大，吹得她头发翻飞，胸口仿佛被堵住一样，她感觉到脸上有泪水不自觉地滑落，她赶紧把头埋在儿子的背上擦了擦，她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哭，他们的见面应该是高兴的。
带着仔仔去了他最爱的餐厅、商场，晚上带着孩子回家和外婆一起吃饭，外婆煮了仔仔爱吃的菜，三个人饭后还一起散步聊天，一切都显得弥足珍贵。
睡觉的时候赵千羽抱着仔仔，感觉到了熟悉的温暖。
“妈妈，我明天不想回去爸爸那里了。”仔仔在千羽的怀抱里轻轻地说。
“妈妈知道。”千羽搂得更紧了一些。
“那我可以不走吗？”
“仔仔，记得我和你说过吗？爸爸妈妈不能生活在一起了，所以我们两个需要有一个人主要负责照顾你，经过我们商量，觉得爸爸和爷爷奶奶合适一些，妈妈需要好好去找工作，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和爸爸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了？”估计这个问题，仔仔憋了很久了吧。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大概是因为爸爸喜欢的妈妈不喜欢，妈妈想做的爸爸不想做，我们两个都各自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所以就不能在一起了。”
“就好像上次和隔壁玲玲那样吗？她想去游乐场波波池，我想去公园滑滑梯，所以我们就不一起去吗？”
“嗯，大概是这样。”
“那妈妈，你想去哪里，去做什么呢？”
“妈妈呀，暂时还没想好，但是我知道我不会停下来的，会找到自己的梦想的，就好像你长大了想要当警察一样，你会支持妈妈吗？”
“嗯，好，我支持妈妈。”
“所以你和爸爸、爷爷奶奶一起要乖乖的，妈妈有空就去找你，像今天这样好不好？你要是实在想妈妈了，和爸爸说，我们打电话或者视频。”
“可是我还是会很想妈妈。”
“我也很想你，很爱你，这个永远都不会变的。”
她亲了亲仔仔，仔仔乖乖地闭上了眼。
……
第二天他们都没有出门，在家一起阅读、玩游戏，还有给外婆家的花朵修叶子和浇花，直到季风来到楼下。
把仔仔送下楼，这是离婚后再次见到季风，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季风整个人瘦了一圈，棱角更分明了一些，看见母子俩下来，把抽到一半的烟掐掉了，他抬头打量了一下赵千羽，什么话都没有说。但眼神却瞒不了她，这么多年了，如果他在生气他都是这个眼神，充满了怨恨与不忿。
“爸爸。”仔仔喊了一声，朝季风走了过去。
季风抱起了仔仔，笑容出现了大概三秒钟。
他还是很爱仔仔的吧，赵千羽心想。她不敢问季风好不好，一旦开口，她知道都将会是控诉。毕竟，婚是她坚持要离的，季风在离婚前一晚上喝醉了还给他发信息说爱她，她并没有回复。
“仔仔交给你了，下次见面我再和你约。”赵千羽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着，然后有走近了父子俩，她明显感觉到季风往后退了一步，她温柔地对着眼泛泪光的仔仔说：“妈妈再过一周就去找你了，我们不哭，你乖乖听爸爸话好吗？”
仔仔点点头，这是昨晚聊了半宿的结果，儿子这么懂事，千羽莫名有点心疼。
季风一句话都没说，甚至不再看千羽，抱着仔仔转身就走上了车，很快就开车离开了千羽的视线。
赵千羽看着车远去，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花完了，蹲在了地上，现在，可以让眼泪留了下来了。
她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了。
……
离元旦越近，刘一言三天两头地问她，到底去不去音乐节。
回到小城快两个月了，一堆事情都杂乱无章，尤其是见完仔仔和季风之后她一直有点难过。她真的受不了刘一言的诱惑，很想出去走走，如果能听到乐队唱歌，如果能看见阳光少年，应该会开心的吧。
决定了之后，赵千羽租了一辆车，出发前还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高马尾辫子，白色V领针织衫配牛仔裤，套一件黑色皮衣，再穿了一双马丁靴，配了一只黑色链条铆钉包，再化了一个烟熏妆。她想在今晚变成一个不同于平时的自己，不是那个乖乖的，只穿碎花裙长卷发的自己。
刘一言问她要不要带朋友一起去，给她留两个前排的位置。赵千羽想了一圈没找到半个朋友，于是逗他：“给我两个位置吧，你表演完下来陪我看。”
刘一言笑道：“看完我们乐队的表演还有继续看下去的必要了吗？”
“我很好奇，你这些自信都从哪里来的？”
“大概是因为我们最近都接了近十场大型演出的邀约？”
“弟弟，低调，谦虚，好吗？”
“好好好，知道了，怎么又教育我来了呢。”
“谁让我年纪比你大呢。”
“行了，我可不要白捡的姐姐，谢谢你了。”
……
凭电子票进入了音乐节，场内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居多，大多数人都是三五结队，一副好不热闹的样子。刘一言给她留了前排位置，和舞台的直线距离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个表演者。
暖场和前面表演的乐队都是一些赵千羽叫不出名字的乐队（其实在云南遇见刘一言之前，她也并不知道他们的乐队），音乐声浪很大，全场都非常热烈，大家跟着音乐从晃头晃脑到全部都站起来一起又扭又跳，赵千羽一开始有点拘谨，到后来被音乐以及大家的热情感染了，不自觉地跟着音乐一起摇头晃脑起来。
直到她听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旋律，抬头一望，刘一言就站在舞台的正中间，开始唱了起来。
少年意气风发，一脸的倔强和自信，伴着音乐发光。
他们表演完《男孩别哭》，又继续来了一首莫名深情的歌曲。她分明看见他看见了她，朝她点头微笑又眨眼睛，却没有忘记一句歌词。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
总是不能懂 不能知道足够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
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如果你快乐不是为我
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
当一阵风吹来 风筝飞向天空
为了你而祈祷 而祝福 而感动
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
才发现 笑着哭 最痛
……
刘一言朝她的方向挥了挥手，她知道他在看她，但全场的观众都以为他在看他们，为乐队欢呼，为刘一言欢呼，大家都沉浸在这首美妙的歌曲当中，一起大合唱了起来。
赵千羽在这个歌声中，觉得刘一言是那么的不真实，他是那个每天无聊找她聊天的刘一言吗？怎么觉得他们不像是同一个人呢？就好像今晚特意打扮得很摇滚的赵千羽，和平时的赵千羽是同一个人吗？
随着歌声与大合唱的此起彼伏，赵千羽看着刘一言谢幕准备离开舞台，朝她的方向做了个手势，仿佛在说，你等我。
赵千羽掏出手机，想给刘一言发信息让他不要过来观众席，她那句只是玩笑话。刘一言的信息却比她快，他说：我真的留了两个位置的，你等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赵千羽看了一眼旁边的空座位，她知道刘一言认真了，是真的会来找她的。她在这一刻忽然有点害怕，又有一点清醒，还有点不敢相信。
如果今晚的皮衣赵千羽不是碎花裙赵千羽，难道就可以忘记失去的一切吗？如果可以回到十年前，是不是就可以义无反顾了呢？
可是，三十一岁的赵千羽，你到底在干什么呢？
她不知道，只能转身，匆匆忙忙地往出口方向走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