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千羽跑到停车场，上了车之后，一看手机，已经有三个未接来电和一条信息，手机发着幽幽的微光，闪着几个字：你去哪里了？
赵千羽没有发动汽车，定了定神，深呼吸了一下，想理清楚自己的思路。她能想象到，刘一言伴着女孩子们的尖叫声跑到前排位置找她，却见不到人失落的样子。她甚至能想象，如果她没有跑掉，刘一言肯定会陪伴着她，一起唱一起笑，会度过一个特别美好的夜晚。
可是，她选择跑掉了。
忽然之间，车窗和挡风玻璃窗上落下了细雨，滴滴答答，冬天的雨来得措不及防，在黑夜中掉落到地面上，掉落到车身上，开出一朵朵细小的透明的花。
赵千羽担心他会淋雨，回拨了刘一言的电话，他在一秒以内就接了。
“你在哪儿？”刘一言的声音有点大，也有点着急。
“看完你的演出，我想回去了。”赵千羽轻声地说。
“不是约好了一起继续看吗？”刘一言听到她没事，声音柔和了一些。
“你说的呀，看完你们的表演，其他都没必要再看了呀。”赵千羽假装轻松说道。
“你在哪儿呢，我去找你。”刘一言还是有点着急的。
“下雨了，你别跑来跑去了，我开车回家，已经在路上了。”说罢，赵千羽戴上蓝牙耳机，发动起了汽车，开出停车场。
“千羽，我们聊会天，好吗？”刘一言走到了一个室内的台阶，坐了下来，透明的屋顶能看到雨滴打在玻璃上，模糊不清。
“刘一言，你看韩剧吗？”
“不看，怎么了？”
“我曾看过一个韩剧，叫《主君的太阳》，讲的是一个很奇妙的故事，女主角能够见到鬼，经常被各种各样的鬼吓到，生活混乱不堪。”
“嗯？”
“直到遇到男主角，她只要一摸到男主角，所有的鬼就在她眼前消失了。所以她像个傻瓜一个，不分场合地要抓住男主角，就为了暂时不要见到那些鬼。他们后来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然后相爱了。”
“这故事听起来很偶像剧啊…”
“你听我讲完，其实最后女主可以选择直接和男主在一起的，男主可以一辈子保护她，她就再也见不到鬼了。但是女主选择了不要，她告别了男主角，独自离开了。”
“为什么？”
“因为女主角觉得，如果一辈子都要依靠男主来让所有鬼消失，她不是完整的自己，她只是依附于男主的自己。她需要靠自己让这些鬼消失，然后再回来找男主角，那他们之间才是平等的。”
“所以，你跑掉是因为要去面对自己的鬼吗？”刘一言说。
“刘一言，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赵千羽，你这个故事有点浅显。”
“总之，谢谢你今晚的邀请，听你唱歌真好。”
“谢谢你能来，看见你在台下很安心。”
“即使爽约跑掉？”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打完鬼怪后会来的。”
“就这么有信心？”
“我可是人间人爱花见花开的乐队王子刘一言。”
“弟弟，谦虚、低调，好吗？”
“是是是！”
……
窗外毛毛细雨在黑夜中没有间断，赵千羽开得特别慢，伴随着雨落下的声音，刘一言在电话里陪着她聊了一路，他们各自聊了一些往事，又聊了最近遇见的一些人和事，只是两个小时的路程，仿佛要把这辈子的话说完。
当车开到家楼下，停好车后，雨已经停了，赵千羽感叹说：“今晚有点像我们开车去梅里雪山的路上。”
“只是，我不在你身旁。”
“你在的，精神永在。”
“对了，赵千羽，过了十二点了，我祝你新年进步。”
“一起进步，我们山顶见。”
“山腰可以吗？”
“为什么？”
“如果可以两个人一起走，会不会比一个人好些？”
“那要看是哪个人……”
…
回到小城后的日子，平凡而普通。
赵千羽面试了几份小城的工作，有做销售的，也有做文职的，还有做辅导老师的，不是她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她，次次都失望而回。
就在赵千羽心灰意冷的时候，她得到了一个梦寐以求的面试机会。
那天她看到省城一个独立美术馆在招聘策展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投了简历，并且整理了一些此前她看过的展览写的看展笔记，一并投给了对方。
那些笔记，是她看展之后的一些心得，在那些个独自看展的日子，她有一个习惯，看完展之后会一个人在美术馆咖啡厅写写画画，从展览内容，到展览布置，到展览结构等，写得稍微浅显，但十分认真。
平平无奇的简历无法打动别人，唯有试试看这些奇怪的方法了。
没想到，还真的得到了一个面试机会。
驱车前往省城独立美术馆面试，这一次赵千羽没有告诉刘一言，她不想告诉任何人，因为只有不抱太大希望，才不至于失望。但是赵千羽很认真，她提前把独立美术馆这两年举办过的展览资料都看了一遍，庆幸有一些展览她去过现场，就会更加直观，有一些展览她没看过，就认认真真地把资料都过一遍，希望能做到心中有谱。
面试官是一位四十左右的女性总监，姓章，干练，妆容精致漂亮，他们俩的面试地点是在美术馆的办公室，办公室有一个偌大的落地玻璃窗，望过去，就是美术馆的中庭，正摆放着一件三层楼高的不锈钢雕塑，形状是一只海豚，线条优美，似乎在下一刻就要遨游大海。
章总监让千羽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她也简单介绍了一下美术馆招聘策展人的职位要求。
赵千羽有一些条件是符合的，例如她是美术史专业本科毕业，专业是对口的，她有一定的艺术鉴赏能力，虽说这几年都没有专业地接触。但是这几年唯一没有落下的功课就是看展了，她庆幸她一直保留着这个唯一的爱好，虽然独自带孩子那几年很难，她如果不能看线下的就跑去看线上资料，一得空就溜去美术馆看，算是一种还能做自己的最后安慰。
也有不符合的地方，她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策展概念一直只停留在想象中，如果要做起来，得刻苦学习好一段时间。
面试到最后，章总监问赵千羽：你认为策展人是什么样的角色？
千羽想了一下，回答道：如果艺术家们是演员的话，策展人大概就是一个导演。她需要找到优秀的演员，把最好的艺术作品系统、有趣、深刻地呈现给观众。
章总监点点头，随手又翻了翻赵千羽那一摞看展笔记，问她：“你很喜欢展览？”
“是的，读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培养的习惯，在艺术馆里面会有人有一种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感觉。后来结婚生孩子，做了妈妈之后看展变得很艰难，但是我似乎一直都没有放弃这个习惯。”
“你有孩子？”
“有的，不过我离婚了，孩子跟着前夫。”
赵千羽看到章总监低头思考了几十秒，然后抬头看她，对她说：“行，先从策展助理开始，你可以接受吗？”
“可以，没问题。”赵千羽点头如捣蒜。
“你不问问薪资待遇？”
“都可以的。”赵千羽笑了起来。
“钱也很重要啊，这个概念你以后要融入工作当中。”
“好的，收到！”
“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我得找房子，搬家，估计要两周您看可以吗？”
“行，回头我让HR联系你办入职手续吧。”
“谢谢章总监。”
“好，欢迎你，合作愉快。”
“谢谢，合作愉快。”
美术馆前面是一个小花园，赵千羽高兴地小跑走出了美术馆，冬日的阳光洒在了各种花朵上，她看着蓝蓝的天空，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她总算找到一份自己想做的工作了，虽说是助理，但是只要肯努力，说不定有一天她也能成为章总监那样的角色的。
赵千羽忍不住拨通了刘一言的电话，电话通了，那一头是音乐的吵闹声，还没等对方开口，她大声地对他说：“我找到工作啦！我要搬来省城啦！”
“恭喜啊！是什么工作？”听到刘一言也跟着高兴的声音。
“来，出来跟我庆祝一下吧，我再慢慢和你说。”
“千羽，我不在省城，我们又开始巡回演出了，农历年前才回来。”
湛蓝的天空，有一架飞机划破了天空，不知道，谁在里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