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高二后,陶特觉得也许是因为与许惜川的过往波折,她的活力激情都耗尽的缘故,所以她现在的心态才会像个白发苍苍的迟暮老人。如见就算遇见令她印象良好的方仲,她也依旧无动于衷如老僧坐定般淡然。
梁佳佳并不知道陶特对方仲的好感,不然她肯定会擅作主张干出些让陶特意欲撞墙的事了。说不定她会连情书都替陶特准备齐全,梁佳佳会这样做并不奇怪,因为类似的这种事她曾在初二时就替陶特干过。
那时候陶特跟梁佳佳甚至都不算朋友,两人只是来自相同地方的室友同学而已。梁佳佳捕风捉影不知从哪知道陶特跟某某学长有暧昧,于是就在某次偶然遇见了那位学长后,自作主张的告诉学长陶特暗恋他。
陶特直到收到学长的婉转信件才知道梁佳佳做的好事。她当即气得哭出声来,虽然梁佳佳马上道了歉,但她还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讨厌梁佳佳。她觉得梁佳佳是那种只为自己好玩就可以完全不理会别人感受的人。
至于那个学长,陶特则再也没有联系过他,她只是想要一个能关心她的人,就像哥哥一样的人,如果关系变了味,也没有再继续的必要。
说到高一会和梁佳佳成为好朋友,还是因为梁佳佳好心的帮她占领了一个好床位。那时陶特在十班也没有旧识,于是她就不计前嫌跟老同学梁佳佳走近起来,她也没想到会跟梁佳佳变成死党,甚至比她在初中跟何婷瑶还要亲密。
陶特早就有预感,梁佳佳这样不管不顾的个性肯定是会树敌的,只是她没想到梁佳佳会变成全班的公敌。周子君就是因为特别讨厌梁佳佳,所以最后才疏远了陶特。
在后来的文理分班中,陶特与梁佳佳并没有分开,她们一同被分到了高二文科五班,但是被分到了不同的寝室。所以方仲出现的这会儿,梁佳佳对陶特的心理活动也不是那么清楚了。
在高二最开始的时候,陶特跟方仲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关于对方仲单纯的好感,陶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陶特有好感的人多了去了,长得帅的成绩好的懂礼貌的有内涵的……所以,那些虚无缥缈的好感,不提也罢。
那时的陶特很享受单身日子,她根本不屑恋爱。那种心中坦荡、快乐学习的生活是她很久不曾体会到的,不必担心早恋被抓,不必费神去想怎么跟男朋友联络相处,也不必担心他是否不再喜欢自己。她陶特现在只需简简单单的做自己目前需要做的事情——学习。幸好学习也不难,只要认真听课就可以轻轻松松拿前三名。
所以陶特认为,再去早恋给自己找情伤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着。
不过,方仲显然是抱有不同的理念,高二开学还没多久,他就向以气质著称的文娱委员柳玉发动了爱情攻势。不过柳玉高傲的拒绝了,她的理由很简单:不喜欢跟同班的人谈恋爱。
梁佳佳当时还嘲讽了一番柳玉,她对陶特说:“你看吧,她肯定会后悔,也不知方仲是哪根筋不对,竟然会看上柳玉。光是方仲看上她这点,就不知会给年级八卦团带来多大的震动,她拒绝方仲是想出名么?”
陶特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她根本就不想关心除许惜川以外的任何男生。
要说她和方仲的进一步交集,还得从她的“官职”说起。
那时的陶特不仅学习好,在团委混得也是风生水起,做了一年宣传部长的她颇受团委书记赏识,投桃报李之下,她做学校的广播工作也就格外卖力。
那时候广播站正好缺一个男播音,声线条件良好的方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陶特大力忽悠了进去。
广播的内容大部分都要自己找,所以方仲在准备播音之前还要自己去找资料,写广播稿。经常是快要播音了,方仲还在走廊上预读广播稿,而陶特就在一边暗自心急煎熬着。
“陶大部长,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啊?”某天播完音之后,方仲微笑着对陶特说道。
方仲的笑容与许惜川的温暖微笑不同,他的笑容里更多的是谦逊文雅。
那时的陶特跟方仲仅限于工作关系,所以冷不丁听到他的突然请求,陶特“啊”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道:“好啊,不过只能去食堂吃哦,去外面要很多时间。”
陶特想,方仲播音的确辛苦,请他吃一顿饭是应该,虽然团委不报销。
他们走到食堂的时候,里面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陶特心里松了口气。以前为了避免在食堂里碰见安然,她总是把饭偷偷带回寝室吃。
陶特为方仲打了一份标准餐,然后就坐在他对面一起,毫不顾忌的开吃起来。
方仲吃得很少,所以当他停筷的时候,陶特还在热火朝天的吃着。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吃,陶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她想反正自己也不喜欢他,就算出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他们在一起时,方仲跟她说他就是那那个时候对陶特产生了好感。他说:“那个时候的你,笑起来很自然,大大方方的吃饭,不做作,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自然在男生面前吃饭的女生。”
方仲总是可以抓准时机做成一件事,就好比他选择追求陶特的时机一样。
这个时候的陶特已经开始觉得单身无聊了,所以当方仲在网上对陶特说“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时,陶特毫不犹豫说了“好”,就像许惜川那时在同意与她分手时,说出同样的“好”字时一样决绝和果断。
其实,陶特答应方仲时,对他仍只是停留在单纯的好感阶段。陶特也曾为自己竟不喜欢优质的方仲感到奇怪,以为自己患了爱无能。至于她仍义无反顾的答应了方仲,只不过是因为她骨头痒想感受一下所谓的爱情滋润而已。
后来陶特在答复里又加了一个条件:这只是玩笑恋爱,双方不能当真。
陶特不想使自己陷进爱情的纠缠里。她还没有准备好迎接一场新的爱情。
她当然不会意识到,其实离开许惜川以后,她一直都没有准备好。
梁佳佳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后,很是惊讶:“陶小特,你不会是听见之前我跟你说在操场看见许惜川和安然在散步,就一时冲动答应了方仲吧,玩笑恋爱,亏你想得出。”
陶特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姐像是这么看不开的人么,笑话!”
“看得开就看得开嘛,要死啊拍这么大力。”梁佳佳揉着肩不满抱怨道。
“我说梁小佳,我看你绝非善类,怎么这么些年都不累积一下恋爱经验啊?”陶特转移了话题。
“唉——”梁佳佳惆怅呼出一口气,“不是姐不想,只是姐一看到学校那些毛都没长齐的细胳膊幼稚还偏装深沉的男生,就什么想法都没了。”
“那倒是,我看您老人家不如跟守大门大叔发展发展?”陶特挤眉道。
“切,姐要试也是跟郑老师那样的试,人家那可是才华横溢养眼养生!”梁佳佳白了陶特一眼。
郑老师是五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全名郑至卿,刚毕业的谦谦帅哥一枚。因为刚毕业所以跟学生的年龄相差不多,思想又开明,他在年级里颇受学生欢迎。
“说认真的,欣赏归欣赏,你可别做不切实际的花痴梦啊,师生恋可是要触天条的!”陶特做了一个抹脖子“咔嚓”的姿势。
“好啦,我才不会那么傻呢,那可是一不小心就毁了前途的事啊。”梁佳佳笑陶特紧张过度。
陶特一直记得梁佳佳说这句话时的不假思索。什么叫事与愿违,天不随人愿,估计说得就是这个。命运一厢情愿的塞给他们各种挫折悲伤,似乎总嫌他们成长得不够坚强迅速。
但所谓世事难料,其实并不可怕,痴人不醒才最可怕。没有痴人的执着,或许也不会有难料的世事。
陶特是痴人,梁佳佳何尝不是。后来陶特一直在后悔,如果高二最开始时她坚持让班主任郑至卿将她换到梁佳佳的寝室,那么以后的所有恶果都将被遏止在萌芽状态,而那个棱角分明个性十足的梁佳佳,也不会有那么悲伤的结局。
可仔细想想,那时她正忙着跟方仲谈恋爱,梁佳佳到底在干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最开始的时候,陶特将与方仲的交往当成不过是在无聊生活里玩一个调味游戏。如果说许惜川是老天执意带走的,那么方仲就是老天执意送给陶特的。
在陶特跟方仲一起的日子里,愣是什么错过都没发生过,甚至是在陶特突然想要找方仲时,随便走在路上就可以碰见方仲。
陶特觉得这实在是让人相当无语的人生。为什么以前她跟自己喜欢的许惜川就要经常错过呢。
可能缘分的事都是说不清的吧,在它的牵引下,陶特和方仲不仅在高二文理分班时被分在同一个班,两人还因为班干部工作有许多联系。而许惜川和安然,他们也仍在同一个理科班,周子君也在许惜川和安然所在的班级里。
陶特想,命运可能真的是有冥冥之中这回事的。若你们之间再无需要解释的误会或是眷念,那么命运就不会安排你们再遇见。相反,如果还有未了因,必定就有现世缘,就像许惜川和安然。
其实陶特和方仲的恋爱在刚开始时,还是很甜蜜的。
甜蜜到什么程度呢?最好的说明就是,甜蜜到柳玉后悔自己曾经拒绝了方仲。
方仲会趁周末的时候,带着陶特去小河边做烧烤给她吃;他的MP3里也总是为陶特第一时间下载了好最新的歌;他的电脑里总是为陶特下好了最新的电影;下雨了他还会从家里花二十分钟拿伞赶过来,仅仅只是为了陶特从教室走回寝室短短的几分钟距离不被淋湿;他还会在广播的时候,故意说一些只有两人才听得懂的话,比如“多吃巧克力会让人的心情变好,建议女孩子们多吃点哦”,那时他刚好就送了陶特一盒巧克力……
柳玉后悔后,经常无视陶特,有时候陶特好声好气的跟她说一些班干部的事情,她依旧爱理不理。
这让陶特也忍不住要质问方仲了,“粽子,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柳玉呢?”
“你这是在吃陈醋?”听到陶特这样问,方仲并不慌张,他甚至有些高兴。
“别自作多情,我只是纯粹好奇,而且是很好奇。”
方仲马上换了副表情,他淡淡说道:“有一次我上楼时她正在下楼,那种擦肩而过的感觉让我想起了周舟,所以我就追她了。”
周舟是方仲以前认真喜欢过的女孩,这点是梁佳佳八卦八来的。陶特曾在方仲的手机里无意发现过周舟的照片的,也不算照片,是一张速写像,但陶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周舟。那时她和方仲刚刚在一起,虽然陶特不喜欢方仲,但好歹也算是他的女朋友,所以看他这样公然留着周舟的照片,陶特郁闷了。
方仲察觉到了陶特的变化,很快的删掉了手机里的照片,他向陶特解释:“是很久以前留着的了,一直没注意,原来照片还在里面。”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陶特更郁闷了,竟然一直留着!
陶特不动声色的微笑问道:“能说说你和周舟的事情么?”周舟以前也在附中读书,高中时去了外地。
方仲愣了愣,然后用一种淡淡的口吻说起了往事,“小学的时候,我有些孤僻,很多人都不愿跟我玩,是她陪在我身边鼓励我跟我做朋友。”
靠,这不是花泽类和藤堂静的故事么。陶特默默的想。
“亲爱的你千万别介意,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会朝秦暮楚的。”方仲似乎猜到了陶特的想法,急忙补充道。他总是能洞察陶特的心思,作出及时的弥补。
“啊,没、没事的。”陶特慌不迭的回答。她从来不希望方仲认真对她,不过现在似乎有些晚了。
其实,要真细究起来,方仲的认真陶特也要负点责任。
他们刚在一起时,方仲对陶特说过这样的话,“现在我对你的喜欢有六成了。”
“哦,喜欢还分级别的么?”陶特不以为然的答道。她心里却有些生气,她是觉得要么就别跟她谈喜欢,谈了喜欢还说只有六成,是暗示她不够好么。
自此陶特就暗自卯了一口劲,她对方仲愈加温柔和贴心,她要方仲十成的喜欢她,就像幼年时,希望身边的大人都更喜欢自己而不是弟弟一样。
陶特完全没想过,如果方仲真的完全喜欢她了,她要怎么办。
一个星期后,方仲说他完全喜欢上她的那个夜晚,陶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但那时得她见方仲充满笑意的脸庞,自我安慰的想也许方仲是在开玩笑呢。
不管是真是假,之后的陶特马上收敛了刻意的温柔。
方仲究竟是什么时候打破之前的玩笑恋爱约定的,陶特无从知晓。事实上,她也从来没有认真去感受过,有关方仲的任何心情变化。所以当方仲对她说他真的喜欢她时,她才会那么恐慌。
为报答珍重情意,古有俞伯牙为钟子期摔琴罢弹、诸葛亮为刘备耗尽一生,她陶特,又需要怎么来回报呢?
相对于方仲的快速进入认真状态,陶特一直很难适应这段恋爱。
俗话说得好,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可是方仲在陶特答应他交往的一个星期后就无比亲热的唤陶特“老婆”,一个月之后就将亲吻搂抱视作常事。这让慢热型的陶特非常不惯,所以最开始当她听到方仲的“老婆”称呼后,并不像方仲期待的那样惊喜,她的真实感觉更多是惊悚。
这种惊悚一直在他们的恋爱过程中延续,从而直接导致陶特一直进不了状态,甚至到最后发展到她一看见方仲就想躲。直到方仲在高二下半年去齐城学声乐,陶特才由衷松一口气。
可是在方仲这边,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方仲眼里的陶特竟是成了高贵公主的化身。他为了表达自己的爱意,经常早上六点起床,在他不太熟悉的厨房领域里,乒乒乓乓的做着他的爱心早餐。
他为陶特做的一切,陶特都没有拒绝。陶特像一个没有见过市面的孩子,明知那些都是不适合她的东西,可她还是舍不得放弃。她从来没有被如此隆重精心的对待过,甚至连许惜川都不曾这样对她。
那种被捧在手心当宝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从来不被重视眷顾的存在,突然之间就变得不可或缺的重要起来,从不被需要到你最重要,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陶特从未被满足过的虚荣心,也得到了空前的滋养,其他人对陶特露出的羡慕眼光让她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总是会有室友或者不太熟的朋友对她说:“小特,方仲对你真的好好呢,如果我也有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你一定要珍惜他啊。”
陶特只好干笑着点头答应。
只有梁佳佳,她在得知陶特并不喜欢方仲后,一语道破天机:“陶小特你迟早会尝到恶果的。”
可陶特想不了那么远,她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人才。她想,这能有什么恶果啊,如果最后合不来的话就一拍两散呗。
陶特显然没有见识过什么叫爱情苦肉计。
方仲为她连楼都跳了,他会那么轻易放开陶特么?答案是——不会。
说起这个众说纷纭的“跳楼事件”,情景还原后,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轰轰烈烈天崩地裂。那天方仲只不过是从二楼跳到了一楼的草地。楼距并不高。至于他跳下去的原因,完全是该怎么矫情怎么做。
虽然事发的时候,陶特很不以为意,但后来忆起时,心里还是有淡淡的感动。毕竟方仲是真心爱过她对她好过的人。
那天,在方仲第N次跟陶特重复他对她的爱意后,陶特终于忍不住问:“你真的很爱我吗?可我们在一起一个月都不到啊。”陶特的嘴边甚至闪过一丝讥诮,毕竟方仲和周舟的过去不是说不在意就可以不在意的,他此刻这么轻易说爱,那么他的爱肯定很值得质疑。
方仲听到她的问话,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你怀疑我么?为了你我可以从这里跳下去。”
“好啊,你跳吧。”陶特随口说道。她觉得方仲完全是看多偶像剧,将自己想像成了其中的某个深情忧郁王子。
陶特没有想到方仲会真的跳下去。她再一次被华丽惊悚到。
事实上方仲完全是物极必反了。就算他是真的爱她,可他表现得太过,所以陶特一直觉得他虚假,过于华丽的东西总是会让人怀疑其真实性,就好像过于美丽的女人大家都愿意相信她整过容一样。
陶特觉得方仲也许并不是真有多爱她,他只是偏执而已。因为害怕承认自己的失败,所以偏执的,不管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也要抓在手里。
然而,就是这么偏执的方仲,却轻易就抓住了陶特的软肋,让她不能像当初利落的离开许惜川一样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