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梁佳佳的强大气场震住,陶特顿时没有了哭的气氛,她抽了抽鼻子,“不了,我只是单纯的矫情而已,许惜川早就不是我的菜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狠狠的抽了一下。
相见,或许真的不如怀念。
如若很多年我们再一次单独遇见,我也许会问你,是否同我一样怀念那个最甜蜜的夏日,那场最璀璨的烟火,以及晨光下,那次最轻也是最深的亲吻。
梁佳佳出乎意料的没有追根问底,“……是吗?那就好。”她接着用少有烦恼的语气说,“陶小特,我好像……喜欢上郑老师了。”
“什么!”陶特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意识到她饱含泪水却兀自瞪大的眼睛是多么的挑战视觉承受能力。
“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我会隐藏好我的喜欢。”梁佳佳马上又镇定的说。她向来就是强势自主的人,陶特深知她再怎么劝也没用,只好轻轻抱住梁佳佳,“梁小佳,只要你觉得幸福快乐,并且以后不后悔就好。”
这两个在自己幼嫩情路里跌跌撞撞前行的女孩,并没有意识到前路的艰险和险峻,她们以为只要勇敢,就可以面对一切。
闭上眼看,十六岁的夕阳,美得像我们一样,边走边唱,天真浪漫勇敢,以为能走到远方。明明爱啊,却不懂怎麼办,让爱强韧不折断,为何生命,不准等人成长,就可以修正过往。
也许是因为方仲过于高调,比如他经常在教室里悄悄亲吻陶特,经常当众送惊喜给陶特,陶特与方仲的恋情几乎处在了一种半透明状态。年级已经有人传言,陶特已经住进了方家,很多人甚至信誓旦旦的传言陶特已经跟方仲发生了关系。
有人就此事问起方仲,他也不否认,反倒乐意被人这样认为。方仲是觉得没必要否认,因为他早已认定陶特以后肯定是他方家的人。
然而陶特的心境就完全不同了,她觉得极度羞耻和愤怒。
有时候她走在路上,路人甲或是以前的同学通常都会用复杂的眼色瞥她一眼,那种眼神就像看到什么极度不要脸肮脏的东西一样。而当她看见方仲还是那么怡然自得的表情时,那种郁闷,有那么一秒钟她真希望地球爆炸,海水沸腾,大家一起共享死亡之宴。
舆论到底是怎样一种可怕的东西!
陶特觉得笼罩她的气氛,低沉阴郁得与高一被孤立时有得一拼。唯一不同的是,高一那时大家是坦率的不理她,不像高二这样,笑脸迎你,一转过身却立马骂你贱人。
到最后,陶特和方仲的事终于传到了年级主任那里,一个精力过剩一闻到学生犯错气味就兴奋的中年男人,他觉得这是杀一儆百的好机会,立刻磨刀霍霍准备对两人的处分事宜。
高一时被学纪老师捉住的恐惧又在陶特身上死灰复燃了,而这一次的后果显然更严重。陶特觉得世界末日就要到来,她马上将会死掉。
到时候,自己肯定会被整个家庭鄙视批判,甚至被赶出家门吧。陶特脸色苍白的想。幼年时她就曾有过因打碎碗被陶母赶出去的经历。
“老婆,你放心,我会先去说服我爸,然后再让我爸跟学校说,你不用担心。你成绩那么好,我不会让他们处分你的,什么后果我承担就行。”方仲虽然忧虑,可他此时的担当气概让陶特突然有丝安慰。方仲已经把方法想好,把后果想好,陶特的确没什么再值得忧虑。
事情在方仲的努力周旋下,年级主任终于放弃了他的处分决定。
事后方仲抱着陶特轻声说:“老婆,你不知道我找我爸谈话时有多么害怕,那晚我几乎说话都说不完整,可后来我终于还是说服他,为了你的未来和我们的未来去找老师说情。”
“真是谢谢你了。”陶特主动抱住他的腰。她知道,无论方仲的父母再怎样开放,要他们接受儿子的早恋始终有些别扭的,而且还要他们出面去向学校求情。方仲肯定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与决心才把父母说服。
对于陶特扭曲的家庭,方仲还是略微知道一些的,若是让陶特承受全校的注视,让她父母知道她早恋,那陶特说不定真的连附中也呆不下去了。
“对了老婆,我妈回来了,她说想见你。”方仲接着又道,眼睛期待看着她。
“你让我去你家,见你的父母?”陶特的心再一次提起来。她觉得她和方仲,还没好到要见父母的地步了。
“你让我想想吧。”陶特告别了方仲。
回到教室后,梁佳佳兴冲冲跑过来对她说:“小特,我去找了郑老师,他答应在其他老师那边尽力帮你把事压下去。”
“原来郑老师也帮我说了话啊。”怪不得事情那么容易就压了下来。
“嘿嘿。”梁佳佳笑得诡异,不过陶特紧绷之后终于放松的神经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陶特想起方仲询问她的事,问梁佳佳:“小佳,粽子让我去见他父母,你说我要不要去见?”
其实她以前去过方仲家,还见过方仲的外婆,但没有对她说穿,只说是同学,而现在如果去的话,是带着准女友的身份去的。
“粽子真行啊,十七岁还没满就想带你去见家长了。”梁佳佳打趣。
“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啊?”陶特抓住梁佳佳的袖子,十足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你要是不喜欢方仲的话就别去啊。”梁佳佳看不惯她的优柔寡断。
“如果不去的话……”如果不去的话,方仲肯定又会小题大做的追问她到底爱不爱他吧。
陶特记得有一次她突然不愿意与他亲吻,方仲马上就用一种极度受伤的忧郁眼神一动不动盯着她看了长达几分钟之久。
“我错了,我刚刚不是不愿意,我只是突然有点烦躁。”“亲爱的我错了,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无论她怎么耍宝撒娇,方仲依旧无动于衷的盯着她看,似乎要将目光嵌进她的灵魂里。
本来她心就虚,哪经得起他这样追根究底的细看。
他的眼神初看并不悲切,可是却像一口千年古井,望进去深不见底,眼里看见的那些绿霭霭的,还以为是生机勃勃的东西,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只是表面的一层浮藻,浮在他眼神表面的是不动声色,可是之下却是悲切断肠。
而其实说到底,陶特对方仲做出来的喜欢,也不过是层浮藻。
陶特从来都是怕麻烦的人,如果装出来的喜欢能让方仲高兴,让她少一事,那么浮藻就浮藻吧,
陶特颓然的低下头不去看方仲的眼神,方仲半晌才幽幽的问:“你到底爱不爱我?”
说话间,他的泪已经掉了下来。
陶特的心软懦弱病又发作了,她觉得要是说“不爱”的话,方仲还不知道会做出怎样意外的事,她只好用夸张的语气说:“我当然爱你,你不要老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不好啊。”
这是一场从开始就注定没有赢家的游戏,就算说好是不付出真感情的恋爱。因为人类从来能不能轻易管住自己的心。方仲如今早已深陷。
此刻他用一种脆弱而小心翼翼的眼神向陶特确认,“所以你真的爱我?”
“是的,我爱你。”这三个字陶特已经回答成了惯性,她没有想到这种一开始两人都默认为虚假的情话,到最后怎么会被方仲当了真。
后来的再后来,懦弱心软的陶特已经没有勇气去向方仲揭开血淋淋的真相,何况,方仲对她的好也让她不忍伤他的心。
陶特想,可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没有努力,没有努力去爱上他。
错误的时间遇上错误的人做出错误的决定,这是命运献给两人的成长礼。
陶特终于还是决定去见方仲的父母。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她既早有先河,当然得义无反顾的继续下去。横竖也不差这一步了。
梁佳佳经常说陶特有一种孤勇,明知是可能是错误的,却还是要执迷不悟下去。就像一个众叛亲离的孤胆英雄。
在去方仲家的路上,陶特还是紧张了很久。
“老婆放轻松,我爸妈肯定会喜欢你的,毕竟是他们儿子那么珍爱的人。”方仲拉着陶特的手安慰她。
“嗯。”陶特对他笑了笑。她心里想的是,我不在乎你爸妈是否喜欢我,只要他们别看出我不爱你就好。
到了家后,一对看起来很知性的夫妇冲陶特热情的打了招呼,陶特想,他们就是方仲的父母了。
方父方母很随和,待陶特大方亲热,方妈妈还要送她一个见面礼,光是看包装盒就知道价值不菲。
陶特不愿要,可方仲一把塞进她手里,语气宠溺,“你就拿着吧,不然我妈会一直缠着你的。”
陶特只好收下。盒子里的是一条水晶项链,很精美。
到了晚上的时候,方仲对陶特说:“老婆,今晚你还是睡我房间吧。”
对于这个陶特很是犹豫,毕竟他们现在才高二,方仲的父母会对她印象不好不说,陶特也不愿让他们知道,她跟他们的儿子已经好到这种程度。
方仲拉过她说:“既然我能将原本反对早恋的父母说服,还能让他们帮着去学校说情,那么说服他们接受自己的儿子跟一个女生睡一个房间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放心啦,我跟老妈说的是我睡沙发你睡床,你就别想那么多了,用我妈的话来说‘现在的年轻人啊,最好别管那么多’,她随我们去了,不会说什么的。”
方仲从来都是舌灿莲花,嘴甜胆大的人。
那天晚上,他们还是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陶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一个人走在长长的公路上,四周一片荒芜。她很害怕,因为她已经独自走了很久了。她很累,很渴,可是路依旧没有尽头。就在她快要支持不下去的时候,许惜川突然出现了,陶特于是有了力量。她向他跑去,因为很渴,所以她发不出声音。但是没关系,只要快点跑到他身边去就行了。她这样想着,又加快了脚步。
许惜川一直没有回过头来,这时安然出现了。“惜川,我在这,你快过来啊。”安然微笑着对许惜川道。
尽管看不到许惜川的正面,但陶特还是感觉到许惜川也在微笑。许惜川向着安然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他离陶特更远了。
内心巨大的绝望让陶特终于发出了声音,“惜川,惜川!”
“小特,醒醒,你怎么了?”方仲在一边说道。
陶特惊醒过来,她意识到那只是一个梦,可依旧心痛难忍。
“你哭了。”方仲的脸色有些奇怪。
“哦,梦见了一个很可怕的鬼。”陶特擦掉眼泪解释道。
“别怕,睡吧,有我在呢,我抱着你。”说罢方仲就紧紧抱住了陶特,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陶特的思绪很乱,她很想推开方仲,可是她怕又陷入被方仲质问到底爱不爱他的漩涡里,那样她会更难受,她索性任由方仲抱住她。
日子依旧默然寂静的往前走,总的来说,除了方仲总是对他和陶特的未来侃侃而谈明确规划,陶特觉得日子过得也不算难以忍受。
有时陶母会向陶特抱怨安家又向她拿了多少钱,顺便再以家境因素提醒陶特要努力学习出人头地之类,这时,陶特就会通过安然想起许惜川来。如今她的生活里几乎已经失去了许惜川的影子。那个美好的少年似乎站在她贫瘠的回忆里,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陶特心灰意懒接受了眼下的生活,对未来放弃了任何一丝期待。反正方仲将未来都安排好了。方仲说以后他会为她营造最幸福的家,会生下最可爱的孩子,会在他们都老了的时候牵着她一起慢慢散步。一切的一切,方仲都想好了。
只是,让陶特没有想到的是,生活除了不会变好以外,还会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变得更坏。
她一直以来的精神靠山梁佳佳,此时出事了。也正是这个事故,将一切都拉进了更黑的深渊去。
而早已预知这一切的命运之轮,始终不徐不急的转动,带着看破一切的冷眼注视那些交汇错杂的生命线,巨大齿轮没有任何一丝停顿。
梁佳佳对陶特说她怀孕了的时候,陶特几乎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梁小佳,你以为你是圣母玛丽亚啊,可以单性繁殖。”陶特拍拍她,继续恶补自己的功课。
“是……郑老师的啦。之前一直都没有时间去医院,所以就拖到了现在……”梁佳佳有些担忧的说。
“郑老师?”陶特的大脑卡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那是她们班主任郑至卿。寝室里顿时响起一声大吼,“什么!你真的——”
梁佳佳赶紧捂住陶特的嘴巴,她被吓得脸都白了。这秘密要是被傻拉吧唧的陶特这样吼出来,她梁佳佳估计不不用再继续在学校混了,直接回家待产吧。
“唔!唔!”陶特的脸也白了,不过是被憋白的。梁佳佳这才放开她的手。
“梁小佳,这种事可是开玩笑的,你——”
“是真的!已经三个月了!”梁佳佳忍不住大声打断她,话一出口才惊觉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四下看了看,还好,没有人。
陶特听完脚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都三个月了,你想怎么办?”
她虽然震惊,但思维还是有的,不过她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梁佳佳只挑了个重点的回答,“我们本来是打算周日下午去医院打掉的,可是他要开会,所以我想……你陪我去吧。”
“是不是如果不发生这件事,你就会一直瞒着我?”陶特有些受伤的看着梁佳佳。一直以来,她都当梁佳佳是自己可以依靠的朋友,她对梁佳佳的友谊比曾经与何婷瑶的更深刻,她有什么话都会对她倾诉,可是她现在却才知道,原来她真心相对的那个人,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相信她。
“不是的,其实我很想和你说的,可是我看你和粽子总是有安排,我们又不在同一个寝室,我找不到时间跟你说。”梁佳佳急急解释,眼中有伪装不了的认真。
“……其实这种事确实很难开口,你不跟我说我也理解。”陶特为她不合时宜的敏感感到厌恶,她急忙拉起梁佳佳的手说:“那我们赶快,挑个远点的医院吧。”
到了医院在跟大夫说要堕胎的时候,两人都是一脸窘迫,好在大夫不以为怪,十分娴熟的替佳佳安排了手术。
梁佳佳打了麻醉之后就睡去了,陶特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百无聊赖的看着雪白的墙壁。她隐隐觉得,梁佳佳的人生已经走在与她完全不同的道路上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替梁佳佳干些什么,事实上,她觉得自己的生活也好不了多少。
在陶特想得头痛的时候,手术也做完了,梁佳佳的脸色有些苍白,陶特陪她在医院附近买了写营养品回去。
事情本该就此落幕,可是在这个信息高速发展的时代,想要瞒住什么似乎成了不可能的事。
她们晚上回去的时候,就看见有人对她们指指点点并小声嘀咕着什么。
梁佳佳有些担心,但陶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啦,我今天可没看见一个眼熟的。”
梁佳佳听她这么一说终于放下心来。
陶特先送梁佳佳回了她的寝室,然后才轻轻松口气回自己寝室。
一进门,陶特就发现寝室其余几个人用一种有些鄙夷有些排斥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我借你们钱忘记还了?”陶特忍着脾气道。
“哼,你今天下午做的事网上都贴出来了,亏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耀武扬威?都有人都将梁佳佳陪你进手术室堕胎的照片拍了下来。”一个傲气的女生白了她一眼说。